临泉阁里,十几个贵女在花树下依次而坐,谈笑恣意。
县主让侍女们拿了银签筹和花枝过来,叫贵女各择了一支。
“今年的琼花开得竟然这样早,我幼时在广陵郡等到了四月,也没见着琼花的影子。”
宇文娴拿起一枝琼花,钦羡至极。临泉阁原来是前朝末帝宠妃沙夫人的居处,末帝怜她不慎落胎,让人特地从扬州运了琼花移植在沙夫人宫中,排解爱妃苦思。
可惜沙夫人还没等到它开花,前朝就已经亡了,反倒是当朝的博平县主张罗起了这桌琼花宴。
“十三娘要是喜欢,不妨把这一桌的花都赢去!”
博平县主掩口而笑,“有花无酒少精神,有酒无花俗了人。如今花、酒、美人俱全,咱们不如做个夺花令,也不辜负这一番良辰美景。”
夺花令是近些年才在长安女郎中盛行的一种酒令,大抵与斗草相同,美人们携来奇花异草,抽签吟诗,要是说不出来便得饮一大杯酒,还要把自己的花草拿出来送给最后的赢家。
长安城的贵女都是有真才实学的,琼花又是极为难得,因此博平县主只给每个娘子各一束花枝,凭她们来争输赢。
“我才疏学浅,便来做个行令官,看看是哪家的娘子能把席间的十二支全赢了过去。”
博平县主自持了一面小鼓,取下鬂间绢花递给宇文娴:“十三娘要不要先来起个头,给其他娘子立个样子?”
“温家娘子是远来的娇客,不如还是温娘子先来吧。”
得过阿耶和母亲的嘱托,宇文娴也有心给温嘉姝做脸面。她附在温嘉姝耳边,低声同她道:“温娘子的筹上是‘风月’,只消找一两句尾字里分别带风与月的前人诗赋即可。”
温司空科举出身,想来家学不错,她是打定主意要输给温氏女的,怕温嘉姝不知规则,又多解释了几句。
温嘉姝点了点头,道谢起身,侍女斟满了一杯酒放在托盘上,跪坐在手持绢花者的身后,一旦温家娘子答不出来诗句,就得把分得的琼花放在盘上,将酒一饮而尽。
她拈了琼花在手,心乱如麻。
娘亲要她暂且出来散散心,可她又怎么能安得下心?
兰草和珠钗都已经去了它们该去的地方,但她还是不免心焦。
万一阿耶的折子递上去,圣上真的准了,难道她还得同长公主共事一夫吗?
一路行来,她总是有些心神不宁。
一会儿胡乱猜着圣上赐婚的诏书会不会已经发到了门下省,一会儿又想着雨夜里道君的回答。
“若我问心有愧呢?”
……
他分明也是有几分意动的,怎么会给她和旁人赐婚?
宇文娴见温嘉姝长久静默不语,耐不住拽了拽她的衫袖,提醒她快些。
“珠光摇素月,竹影乱清风。”温嘉姝犹豫着开口,也不知道是否能蒙混过去。
素日里学的大家诗词此刻统统忘了干净,她现下能记住的也就只剩了那日道观所瞥见的一首。
“温娘子博闻强识,这首诗我可从没读过,不知道是出自哪本诗集?”
博平县主笑着打了个圆场,她还怕设得太简单,大家一轮一轮地过去没个输赢,未免太过无趣,谁知道刚一开头就僵住了。
“县主说笑了,不是出自哪本诗集。”
温嘉姝定了定心神,老老实实地回答,“前日我去湘宫观,看见了一个道士正在作诗,便记了下来。”
“这可不成,”郑御史家的郑九娘笑着拍案几:“县主定的是名家诗句,须得出处明了。若是连一个小道士的诗句都能随随便便抵过去,在座的娘子现下就是连一千句诗也做得出来,那又如何定输赢?”
“也是我事前未曾说清,”博平县主道:“那就罚温娘子饮一杯酒罢,花枝就不必放了。”
温嘉姝点头称是,端起玉杯一饮而尽,待县主鼓声一响,便把花传给了宇文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