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樱最后“博学”两个字说得很没有底气。 她怎么觉得自己这么神经?跟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聊红楼? 张则以笑了:“恩,你是挺博学的,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跟我说:红楼梦里贾宝玉说得好,虽然未曾见过,然而我看着你面善,心里就像是旧相识的,今日只作远别重逢,未尝不可。” 沈樱看着他认真回忆的样子笑了一下,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他此时此刻的每一个细小的表情触动着。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握着的水杯,轻笑了一声:“你记得好清楚。” 张则以有些羞赧的点头:“嗯,因为……你是至关重要的人啊!” 沈樱没有说话,她抬头看着电视上放着的辛德勒的名单,可是她已然看不进去了。 那之后的很多天,沈樱每天起来的时候都比张则以起的早,她每天早上准备两个人的早餐然后出去发传单,张则以原本每天早上是七点半起床的,发现每天醒来时候都看不见沈樱之后,他改成了七点起,然而七点起床他也见不到沈樱,便又恢复到了七点半。 每一天晚上回来,张则以总是会看电影,有时候看的电影,正好是那个张老师在课上讲过的电影,沈樱就会很找事的把张则以问张则以一些问题,他一直都能够很有条理的跟沈樱说清楚,后来沈樱不仅会问张老师讲过的电影,没有讲过的,她看到了值得问的地方也会想要难为一下张则以。 真是可惜,一次也没有为难住张则以。 其实张则以觉得沈樱问的问题还都挺专业,于是自己偷偷摸摸买了本《认识电影》来读,每看完上面分析讲评一部电影,就晚上回家跟沈樱看哪一部电影。 不过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沈樱坐在张则以旁边看电影时问的问题越来越少,她跟张则以说的话也越来越少。 因为沈樱越来越觉得自己跟张则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人生一败涂地,毫无是处。 她想大概是因为张则以录完歌就要出道了,而她在这里却是个发传单的,这种阶级压迫性对于沈樱来说感觉十分不舒服。 她没有能为现在正在给自己提供住处的张则以感到高兴,反而有些妒忌,她有的时候想到自己的这种心态自己都厌恶自己,觉得自己忘恩负义,小人一个。 人真是不能看着跟自己亲近的人过得比自己好太多——沈樱对这句话大致是有了一些体会了。 当她站在街上发传单的时候看着人来人往会在想一个问题,怎么张则以的人生这么一帆风顺呢?但她只要想到在意大利的张则以,又觉得人生际遇真是十分神奇,再往近了说一下,毕竟张则以有一个会叫他过来拍一个广告镜头的表哥,她即便是在2011年,想要进到影视行业工作除了好好学习靠自己,真的是谁也指望不了。 忘了是第几天,张则以的歌终于录完了,沈樱又换了一家继续发传单,她现在能做的,竟然真的只有这些事情。 而录完歌的张则以就被签约的公司拽去演电影了,他在家翻剧本的时候,沈樱瞅了两眼剧本,他要演的是一个特种兵,虽然不是男一号,可是戏份也不少。 沈樱看完之后,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沈樱依然住在张则以的公寓里面,她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和张则以现在的关系是被施舍和施舍的关系。 她趴在桌子上,想着前两天看到的剧本,觉得自己如果一直待在这里,思维又比现在的人超前,如果写点故事,说不定也能走向人生巅峰。 于是第二天沈樱就买回来了一沓稿纸,准备写一个剧本出来。 可是她心烦意乱,脑子一片空白。 创作性的东西,功利心太强,会埋葬灵感。 沈樱静静的看着手边的那沓稿纸,郁结至极。 沈樱手中拿起来了笔在转,视线逐渐模糊了起来有些想哭。 笔尖在纸上轻轻的滑过,写了个字:家。 她实在是想回家,这个地方就算有张则以又怎么样,心里面依然那么空落,她觉得自己在这里十分多余,她就好像是一个没有真实身份的人。 爱情究竟是什么呢?抛弃一切也要跟你在一起? 可是,她在这里第一天见到张则以时的那份欢喜早就被一点点的被磨没了。 人生要有诗和远方,张则以如果就是她的诗和远方,那么她为什么离着这么美好的东西这样近,心情还是不好? 沈樱无声的叹了口气,大概是因为她连眼前的苟且都过不好吧。 她觉得自己不该想这么多的。 多思则多忧,多虑则多愁 她一个人神游方外,手上拿着笔一直写,写了一页的家,写完简体的,又写了一页繁体的家,最后终于支撑不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又过了几日,她看着那两页字已还在桌子上静静的摆着,她忽然好想去见一下张则以,也并不觉得她和张则以之间的差距到底有什么不对,她现在倒是觉得自己喜欢上了一个这样的人是很幸运的事情。 可是她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张则以身在何方,想要打电话却发现没有手机——科技使人幸福,这句话真没有毛病。 1997年8月2号。 张则以的经纪人去了张则以住的公寓,他要帮张则以接沈樱到剧组,正巧剧组里面的人手拍到现在不太够,张则以跟制片人说了说好话让沈樱过来帮忙。 可是并没有人开门,李唐比较庆幸的是张则以给了自己钥匙,就是怕他过去的时候屋里没有人。 李唐开了门,屋里的确没有人。 他在这里等了一夜,天亮他从沙发上醒过来的时候,屋里很空,一晚上他也没有听到过有人回来过。他在屋中四处走了走,看到了桌子上有两张字,清秀好看,全是“家”字,已经蒙上了一层灰,他将这两张纸叠了一下装到了衣兜里。 当李唐将这两张纸交给张则以的时候,张则以默默的将纸收进了兜里,导演叫了他一声,他调整了一下情绪,从走到了摄像机前面。 1997年10月27号。 张则以杀青回到了公寓里面。 他在餐桌上看到了沈樱的拿的家门钥匙,张则以将那两张写满了“家”字的纸静静放到了桌子上。 而他自己也坐了下来,他坐在那里静静的待了一会儿,点了一支烟。 此时太阳落山,窗外没有亮光再能够透进来,灰暗的房间里面,只有张则以手中的那根烟是亮的。 他手中的那根烟只吸了一口,便没有再吸过。 烟静静的一直燃烧着,缥缈的烟气向上飘散,张则以的双眼有些没有焦点。 2011年5月2号。 沈樱从B市从小长大的家中的卧室的床上醒了过来,她看着周遭的一切,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跳下床打开房门去找自己的妈妈。 客厅里面爸爸正在倒刚刚做开的热水,她冲进了厨房看到了正在煎鸡蛋的妈妈。 沈樱抱住了沈妈妈的一个胳膊,沈妈妈嫌弃的甩开了沈樱的手:“干什么呢?没看见这儿正忙着呢?” 沈樱笑得开心:“我帮你我帮你。” 沈妈妈伸手将沈樱推到了一边:“去去去,把脸洗了再过来。” 沈樱笑嘻嘻的从厨房走了出去,她打开水管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一时间又想起来了1997年时候的张则以——这一切难道又是一场梦?她低头看了一眼自身上穿着的睡衣,在那个“梦”里,她确实每天穿着这件睡衣在睡觉。 她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有些迷糊了。 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么那个时候的张则以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失踪感到难过呢? 想完这个问题,她随即笑了,有些自嘲,喜欢自然会难过,不喜欢自然不会。 她关掉了水管,回到了屋中拿出手机,有些犹豫的在网上打出来了“张则以”三个字。 网页上面介绍的张则以三岁出国,后来回国后经圈内大哥指引除了专辑,随后出道进入演艺圈成为了演员,而那张专辑封面上确实写着“歌坛悍将”四个大字。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继续向下翻。 毕业于圣卡塔琳娜州联邦大学,学的是电子专业,之后又去西班牙旁听戏剧学。 沈樱一口气看完。 她看了看自己身处的环境,跌坐在床上,她喃喃道:“梦……还是穿越?” 她的手摸向了旁边放着的手机,手指触摸着手机屏幕,在张老师那一栏上滑过来滑过去,始终没能敢拨出去电话。 一直等到五一的假期过完,沈樱回到学校的第一件事就是搬着凳子坐到了正在写小说的付玉婷旁边。 付玉婷头都没有抬:“怎么了?” 沈樱很是凝重:“我好像穿越了。” 付玉婷冷笑一声:“你最近混晋江了吧?晋江多穿越,红袖多总裁,起点多修仙!” 沈樱敲了敲桌子:“我很认真的!” 付玉婷连忙点头:“你这种情况还有得救,至少比觉得自己碰见了霸道总裁好一点,因为你身在凄凉的现实世界里面,跟穿越世界差太多,怎么样也能清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