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晨被展示了一圈后,重又回到老者的怀中,他虽然一直没有醒来,但身体不停地扭动着,显示着自己的不安,大概是本能吧~
随后,几个大汉踏上轿子,将中间的小床搬下,反过来置于地上,床中间一个小小的凹槽,其中垫着红色的软被,顿时,这床便变成了一艘简易的临时小船。沐晨被老者放入其中,轿子上的鲜花和水果也被悉数拿下,布置在这艘小船上,最后,船的四周绑上红色的绸缎花朵,即算礼成。在两列少女的花瓣雨中,这船就这样被生生地推进了河中,发出“砰”地一声巨响,也溅起了一大片黑漆漆的水花。只见老者如果至宝一般,张开双手,将脸高高仰起,站在溅起的黑水雨花中,经受这水花的洗礼,一经淋润,他皱皱巴巴的皮肤竟慢慢舒展开来,像充入了水一般变得饱满滋润,不再干瘪,所剩无几的头发也慢慢变得茂密,像生长的藤蔓,绷开缠扎的丝带,随风舞起,一直垂到腰间。这时兆薇才发现,之前因为老态模糊了性别的老者,竟是一名女子。
村民们自是也看到了这神奇的一幕,看着他们的祭司从垂暮的老人变成了青春的少女,人群中一片哗然,虽然每两年都会出现这一幕奇迹,但大家依然觉得不可思议,这大概就是人类对永生和青春的执着与追求吧,因为人类本就如昙花一现的生命~
站得近的几个村民都纷纷状似无意地挪动着自己的脚,只希望自己能再靠近一点,也沾染上这神奇的黑水才好。无奈黑水仿佛长了眼睛,纷纷避开其他的村民,悉数淋到了祭司的身上,倒给祭司又蒙上了一丝神秘而强大的面纱,让村民们更加地虔诚了。这一幕在兆薇眼里却截然不同,这人显然是跟凶兽签订了契约,诱骗村民们完成每次的祭祀~想到此,兆薇义愤填膺地捏起了拳头,隐忍地看着桥下的一切,等待最好的时机。
飘在黑水面上的沐晨似乎醒了,婴儿的啼哭声阵阵传来,但因为长期的饥饿,哭声没有什么力气,显得柔弱而无助。这声音一声一声敲击在兆薇心里,惹得她几近落泪。对兆薇来说,沐晨就是被她养大的孩子,现在沐晨在受苦,她却只能生生地看着,心中自然不是滋味~感受到兆薇气息的不稳,沐岩轻轻握住了兆薇的手。
“再等等!”他耳语道:“我已经闻到九婴的气息了!”对异兽来说,他们对同类气息的感知比守魂人更加敏锐,本是为了互相通风报信,不被他族击杀。
不一会儿,黑水面上果然有了一圈一圈的波纹,村民们全都屈腿跪着,自是不知道河中发生了什么,但兆薇和沐岩从正上方,把这一微小的动静都看得清清楚楚。兆薇的神经瞬间绷紧,看到沐晨的下方,一个巨大的阴影瞬间充满了整个河面,绵延数十里。几声婴儿的哭叫从河中传来,声音宏亮,引得已经哭累的沐晨又害怕地开始啼哭,只是被河中的声音生生地掩盖了过去。
须臾,一个龙首从河中微微抬起,只露出眼睛和鼻孔,并未完全离开水面,他头顶上的水流被顶得从两侧分开,顺着龙须又洋洋洒洒地落到河里,溅起一连串的水泡。一双黄澄澄的吊梢三角眼,就这么突兀地看着沐晨,一个眼珠的大小,都比沐晨小小的身形还要大上几分,沐晨的声音已经嘶哑,他脸涨得通红,张大了嘴,一口气调不上来,最后将自己生生憋成了紫色,仿佛要背过气去一般。
“就现在吧!”兆薇回头焦急地看着沐岩,对方一点头,便直直地冲了下去,一头栽进水里。别看兆薇动作迅猛,却没有激起一点儿水花,水里的庞然大物丝毫没有察觉,更何况是岸上的村民。
沐岩也紧跟其后,一入水中,便看到一条粗壮的龙尾,龙尾在水中慢慢地来回扫着,荡起的水波一层一层漾在兆薇和沐岩周身,带着一丝恶臭的气息。尾巴前有一牛身,此刻四蹄蜷缩,在黑水中飘飘荡荡、若隐若现。兆薇和沐岩游至牛身侧边,顿时眼前一片漆黑,被遮住了颜色和光亮,不辩方向。水里空无一物,除了兆薇、沐岩和这庞然大物,竟没有一个活物,万籁俱寂,伴着满目的黑色,竟宛如在太空中漫步,空旷又广袤,只有婴儿微弱的哭声,彰显着他们尚在人间。
再这样干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更何况,九婴的命门本就在他脖颈间,只是他们还搞清楚到底在哪一颗头颅之下。但兆薇心下着急,干脆顺着哭声浮出水面,一经浮出,就看到一个张大的嘴巴和满口尖利的牙齿,涎顺着闪着寒光的尖牙一滴一滴落下,落到简易的小船上,这里的船板便瞬间被滴穿,化为了灰烬;落到沐晨身边的鲜花上,这鲜花便瞬间枯萎,变成了一团不明形状的焦黑色;落到鲜艳的蔬果上,果香四溢的蔬果,只一秒便腐坏了,恶臭扑鼻。一条如蛇般的舌头从其喉中探出,微微蜷曲着,顺着张嘴的弧度向上翘去。那巨口一用力,便生生咬断了一半的船板,若不是兆薇来的及时,恐怕这整艘小船,连带着船上的沐晨,都要被悉数吞入口中了。
一口咬了个空,那双黄澄澄的三角眼顿时聚满了怒气,他直直地竖起,在河面来回扫视着,看是谁扰了他的美餐。河边的村民顿时愣住,随后便沸腾了起来,他们没想到,自己今天居然能窥得龙神的真面目,漫山遍野的人全都不停跪下磕头膜拜,直呼真龙万岁。这高呼一声盖过一声,响彻云霄,躲在一角的童生也在心里想着,幸好自己今天偷偷跑来了,不然,岂不是要错过这泼天的福报。声声高呼,搅得水中的龙首也都睁开了双眼,他们本刚吃了祭品,在河中打盹儿呢。现如今,一双双眼都充满了被惊扰的怒气,再也顾不得隐藏自己,纷纷从河中抬起了头。
看着这九颗抬起的头颅,和阵阵飘来的恶臭,村民们纷纷停下了跪拜,人的第六感和求生的本能告诉他们,现在并不是什么神龙显灵的美妙时刻,但人人都生怕自己吃了亏,谁也不愿意做第一个离开逃跑的人。于是,这么多的村民,竟没有一个离开,都战战兢兢地跪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那双黄澄澄的眼睛已在兆薇身上定格了好久,但仿佛忌惮着什么,一直都不敢动弹。兆薇也紧盯着这庞然大物,果然是为祸人间的九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