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连风儿都静悄悄地放低了脚步声,只余下银屑般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屋子,如女子温柔的抚慰,催得人深睡入梦。
“呼!呼……呼噜噜!”
本该安静的房间里高高低低地响起呼噜声,犹如初学琴瑟的新手胡乱弹奏,振聋发聩。云渐寒睁着眼睛看床顶,深深吸了几口气,一掀被子坐起来,猛地摇醒舒夜明。
舒夜明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正在梦里挨削,猛然被人揪醒,云渐寒阴沉沉的脸就跟索命阎王一样陈在眼前,当即面露惊恐,喊了一声师父我错了,然而不等他继续说下去,脖子上便挨了一记手刀,晕了过去。
“臭小子……”云渐寒叹一口气,耳边终于清净了。
一连几日都不曾陪如许,原以为她会缠着自己逛这逛那,却不想她自己个儿跑去睡了隔壁。一早不等他去敲门,就已经坐在楼下大堂里吃早食了。
“怎的今日起得这么早?”云渐寒坐下来,面前放着三个肉包子,并一碗皮薄肉厚的馄饨面。他坐下的时候,如许已经快要吃完了,他注意到她眼底泛着一层青黑色,似一夜未睡,不由抚摸她的眼睛,柔声道,“昨夜没睡好吗?眼圈这么重?”
如许往后躲了一下,低下头去说句没有。
再是后知后觉,也发现了她在躲避自己,前两日还好好的,莫非是因为这两日未曾陪她的缘故?
“是我不好,这两日有些事情,只能让夜儿陪着你。接下来无事了,我陪你好好逛逛睢阳,我听夜儿说你们还没去过砀山,那儿风景秀丽,如今正是春日,万花齐盛,我带你好好瞧瞧?”
如许垂着头,兴趣缺缺。
“不去了,这两日走累了。”她放下筷子,飞快瞟了一眼他,道,“昨夜没睡好,我先回去补觉。”
云渐寒眉峰一蹙,没再说话,盯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若有所思。不多时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是舒夜明下楼了。
他点了一碟水煎包,再一碗面条,坐在云渐寒对面正欲开动,却见云渐寒盯着自己,不由心里一紧,放下了筷子。
“师父,您瞧着我作甚?”
云渐寒道,“昨日到底发生什么?为何小许的脸色这么差。”
舒夜明哪里敢说实话,想了半天憋着气道,“或许是逛累了吧……”说罢咬了一口水煎包,借吃东西的动作低头,掩住一脸忐忑。
云渐寒匆匆吃了两口便上楼了,如许正趴在窗户边唉声叹气,他悄无声息地推开门,她一点儿也没察觉,只嘴里喃喃念着,“唉……十八新娘八十郎,一枝梨花压海棠……唉!”
云渐寒只听到了后半句,没有理解,见她长吁短叹,低咳一声,唤她注意。
“你……你怎的连门都不敲!”如许几乎是跳起来的。
云渐寒一双视线落在她身上,反而问道,“不是说要补觉吗?怎么趴在窗边发呆。”
如许跑到窗边,抱着枕头道,“我这就要睡了,你出去吧。”
云渐寒却不走,掀袍坐下来,与她远远地隔着,目光落在她身上,直接问道,“方才你说一枝梨花压海棠,是何意?”
“你……你没读过书吗?”如许心里虚,反而仰着脑袋凶他,但犹如被卸了利爪的小老虎,半点没有威风姿态。
云渐寒熟练剑法,内功精纯深厚,又熟知兵法,天文历史、旁门左道就没有他不明白的,却偏偏不爱诗文。
自古习武之人,鲜少有喜欢那些文绉绉的东西的。
“听字眼就明白啦,说春光好呢。”如许睁着眼睛说瞎话,倒也唬得云渐寒信了三分。
眼见着他要说话了,她忙甩脱鞋子躺床上,被子盖在身上翻过身,背对着他,“我睡了,你出去吧。”
云渐寒眉头一拧,沉默地看了她许久,最终还是离去了。
如许虽闷头睡,但耳朵竖着呢,见他终于走了,才露出脑袋来,支着脑袋看了两圈,直直躺了回去。
她想回家了。
想爹爹,想姐姐……
离家一月有余,不知他们好不好,她逃婚了,他们得气死了吧?也许再也不想看见自己了。
心头涌上无限委屈,抽搭了两下,便趴在枕头上无声哭起来。
一开始只是委屈,不知怎的竟睡过去了,再醒来时已经快要正午了,脸颊上还残留着泪痕,一摸咸咸的。她坐起来,余光瞥见床边有一坨黑漆漆的东西,吓得哎哟一声,几乎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