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大概十分钟,工作人员进来宣布竞标正式开始。
这年头竞标可没后来那么规范,没什么标书之类的,就是竞标者轮流进去和厂长谈,厂长根据谈的结果决定选哪家。
老板们陆陆续续进去谈。
田子欣不动声色的观察,根据谈的时间,各位出来的表情来判断竞争对手的成败与否。
这跟面试差不多,面试时间长短,面试者出来后的表情基本可以判定是否被录取。
史发富谈的时间最久,大概半个小时,出来时满面红光,忙着和人打招呼,兴奋异常,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轮到田子欣了,他深呼吸几口气,默默祈祷几句,便提着箱子进去了。
胡大孝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他年过四十,浓眉大眼,双目锐利,配上墙壁上的一幅巨大的雄鹰展翅遨翔图,给人一种有魄力有能力的感觉。
其实也是这回事,棉纺厂是集体企业,常年亏损,三年前他接了盘,短短一年时间就扭亏为盈。
胡大孝见田子欣居然这么年轻,又文质彬彬,和一干老粗完全不一样,颇感意外,友善的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说:“小伙子,请坐。”
“多谢胡厂!”
田子欣坐下,先主动做了自我介绍,胡大孝听了,赞许的点头道:“你年纪轻轻能办起个厂,是很不容易的。”
“还需要胡厂多支持才行!”田子欣顺着杆儿爬。
胡大孝微微一笑,说“小伙子,现在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请胡厂问吧。”田子欣不卑不亢的说。
“第一,你这红星砖瓦厂每日产量是多少,第二,价格多少,第三,砖的质量怎么样。”
“胡厂真是目光敏锐,善于抓要害,抓重点,一下子就问到点子上了。”
田子欣先拍了一个彩虹屁过去,然后胸有成竹的答道:“回胡厂的话,本厂现有存砖二十万口,每日产量一万口,十天可以交齐全部三十万口砖!
因为贵厂量大,本厂让利一分,九分钱一口出售。
至于质量,我再怎么吹嘘您未必相信,只有亲自验过才知道,相信胡厂火眼金睛,目光如炬,一定能辨别优劣。”又一个彩虹屁拍过去了,才打开箱子,按顺序摆上了十二口红转。
“红,星,砖,瓦,厂…为,社,会,主,义,添,砖,加,瓦!”
“嘿,有意思,小伙子,这口号有点意思啊。”胡大孝乍一看砖上烙印着的字,顿时眼睛亮了。
此时不装逼,更待何时。
田子欣立刻昂首挺胸,语气铮铮的说:“胡厂,敝人认为作为一个民营企业家,不能只顾自己赚钱,必须要承担一定的社会责任才行!”
胡大孝愣了一下,笑了笑,也没说什么,先是仔细端详砖的颜色,再拿起来掂了掂,磕了磕,也没说质量怎么样。
贵人语迟,城府颇深。
完了,他抬头问天子欣:“小伙子,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了。”
“胡厂日理万机,我就不打扰了,十分期盼和贵厂的合作。”田子欣知趣的站起来,主动上前和胡大孝握手,胡大孝的手粗大又有力。
“子欣,谈完了。”出了棉纺厂,汪永年忙迎上了问。
“嗯。”田子欣呼了口气。
“谈的怎么样?”
“应该还行吧。”
“回扣的事说了没有?”
“这个倒没有。”
“啊!”汪永年一愣,满是惋惜的跌脚叹道:“子欣,唉,你怎么就……我跟你说啊,这年头做生意都是这样的,俗话说的好水至清则无鱼,世上就没有不吃鱼的猫啊。”
田子欣摇了摇头,道:“我看胡大孝是有大志向的人,不会贪图这种蝇头小利。”
“唉……”汪永年不知该怎么说这个小舅子了,只剩下一地哀叹。
田子欣并不是迂腐不化的人,他只是想赌一把。
胡大孝是一个有大格局的人,五年后,也就是1994年,棉纺厂在胡大孝的带领下成功上市,是京川县历史上第一家上市公司。
可以肯定的是进去谈的人都明里暗里说了回扣的事,自己如果也提,并没有什么优势。
而自己不提,说不定事情就能成。
有些事情有时就得这样反向操作才行,说不定这根救命稻草就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