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凝匆匆偏过头,没再朝景溯的车驾看一眼。
她低着头,在芳菲的搀扶下,上了卫府的马车。
因为前日闹了别扭,柳凝独乘一辆,没有与卫临修坐在一起。
马车行了快一整日,快马加鞭,最终在广陵城停下。
这一次江州之行,目的地是江州,但路途遥远,会在几个途径城镇短暂停留。
广陵城便是其中之一。
景溯派人包下了当地的一家客栈,几位随行官员同他一道入住,也包括卫临修与她。
广陵富庶,依山傍水,气候也宜人,杨柳依依,青墙灰瓦栉比鳞次,酒楼旅舍高悬的旗子迎风飘扬,像是舞女回旋间温柔拂过的水袖。
然而柳凝却无暇欣赏这美景,已近黄昏,日薄西山,她的心也跟着晦暗起来。
她手里捏着张字条。
刚刚景溯身边的随从给各房间送去糕点食盒,送到她这间房里来的,是一盒桃心酥,里面隐蔽地夹着这张小纸条,上面的字迹出自景溯之手。
“酉时,后门。”
他留得简洁,意思却在明显不过,他要她在酉时,去客栈的后门等他。
柳凝轻轻咬了咬唇,他指令下得轻松,她却难了,她与卫临修住在一间房里,偷偷与景溯溜出去,又不被察觉,哪有那么容易。
可约定的时间快到了,她也没有拒绝的余地。
柳凝眉头微蹙,轻轻叹了口气,从柜子里拿出一顶帷帽戴上。
无论如何,同景溯在一起时,总不能叫人认出她来。
半透明的素纱垂下,遮住了柳凝的脸,她打开房门,正要走出来,却撞上了要进屋的卫临修。
她脚步一顿,卫临修也似乎有些惊讶,眉头微微挑起。
“你这是要去哪儿?”
他话音落下,空气有些凝滞。
两人还没有完全和好,卫临修碍于颜面不好意思低头,柳凝的态度也一直淡淡的,既不冷脸相对,却也少了几分平日里的温柔,让人捉摸不透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之前来的一路上两人分坐两车,在此之前,几乎没有什么交流。
“妾身嫌闷,出去随便逛逛。”柳凝撩开面纱,回答他刚刚的问题,“夫君是要回房休息么?”
她刻意使语气冷漠些,只盼着这个节骨眼上,卫临修别给她多添什么乱子。
卫临修似乎感受到她的冷淡,表情一滞,似乎有些尴尬。
尴尬就对了。
她虽然需要和卫临修和好,但并不是在这个时候。
柳凝抿了抿唇,没再多说什么,将面纱轻轻巧巧地放下:“我要出门了,夫君没什么事就先让开吧。”
她推开卫临修,抬脚就走,可是没走出两步,却被他握住手。
“我陪你一起。”卫临修沉默了片刻,开口,“天快黑了,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柳凝一怔,随后想要将手抽出来,他却难得握得有些紧。
“你还在生气?”卫临修声音有些低落,“让我陪你总该给我个机会。”
他终于还是服了软,她在他心里,总归还是有些地位的。
柳凝本该为此感到满意,并善解人意地就着他给的台阶下来可却偏偏碰上了这不赶巧的时候。
景溯还在后门等她,如果失约,她不知会沾染上什么样的后果。
但卫临修的态度也很坚决,他握着柳凝的手腕,还没等她开口反驳,便拉着她离开房门。
他们走的是前门,没有与景溯撞上。
柳凝看着天边落日一寸一寸西沉,她被身边的男人抓着手,根本抽不开身。
就算现在回去,也晚了。而且,也没有合适的理由脱身。
与景溯的约定,是彻底去不了了。
柳凝心慢慢沉下去,但与此同时,也生出一丝莫名的快意。
本就是景溯自作主张,强行逼她出来,又算得了哪门子约定。
她受他挟制这么长时间,心中积怨已久,本就不愿与他单独相处,现倒是有了推脱的借口。
反正卫临修也在,她时时与他待在一起,景溯再无耻,也总不至于当着一众随行官员的面,对着有夫之妇下手。
柳凝心头的紧张感渐渐消散,她放松下来,指尖也不再紧绷。
卫临修握着她的手,感觉到她的变化,松了口气:“你终于不生气了。”
他不知道景溯那些事,还以为一路上柳凝沉默不语,是因为还在生他的气。
柳凝哪里有气可生,她对他没什么真情实感,顶多是算计而已。
但她也没否认,只是轻柔地笑了笑,反握住卫临修的手,又恢复了平日那副温柔和气的神态。
就好像前两天的争执从未发生过。
小性子偶尔使使或许是情趣,但分寸过了,那便反倒显得面目可憎。
他已经低头,柳凝也不会清高地端着,她唇边含笑,主动搭起了话:“夫君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难得到广陵来一趟,自然要沿着这街巷逛逛。”卫临修低眉含笑,“我们就沿着这条街一直走到码头,再泛舟赏月,可还算风雅?”
这很符合他的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