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只听妙音独奏,舞女退散开,露出中间眉目如画的少女,柳叶眉水杏眼,巧笑嫣然,眼波流转间俱是柔婉娇媚她怀里琵琶半抱,扫视了全场一圈,目光落在景溯身上时顿了顿,悄悄垂下双眼,隐约有几分羞涩之意。
琵琶声很快再次响起,不同于他们刚进来时昂扬激烈,这次温柔和缓,曲调比荡漾的春波般缓缓铺开,婉转回旋,是一首碧云天。
这曲子柳凝很熟悉,江州小调,当年她学笛子,也吹过这一曲。
碧云连天,芳草离离,少女在暮春乘车出游,偶遇翩翩郎君,却与他擦肩而过,深知没有再相逢的缘分,无限缱绻心事,只能尽付这落寞的春光中
这曲子所表达的,正是这样的少女心事,妙音一面拨弦,一面却频频朝景溯这边看来,意图再明显不过。
柳凝瞥了一眼景溯。
这人品性恶劣,只是生了张不错的面容,却总能引得不明内里的小姑娘暗许芳心。
不过他还是那副样子,唇边含笑,温柔多情,漆黑的眸子里却是一片无动于衷。
一曲终了,在场的宾客们无不惊叹,顾曦斜斜地朝景溯望过来。
“这女子如何?”他微微一笑,“比起殿下身边那位”
他声音不高不低,意有所指,引得全场男子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柳凝身上。
来此寻欢作乐的男子多是轻佻风流之辈,看向她的目光里充满了暧昧探寻,其中还隐隐带着一丝下流的意味。
寻常女子被这么多男人如此瞧着,恐怕早就红了眼圈柳凝倒是没羞赧,只是目光平静地垂下,眉头微不可觉地蹙了蹙。
比起被男人用探寻的目光看着,她更在意顾曦。
根据她的观察,加上之前他与景溯的对话,柳凝推断顾曦并非南陈人,且有极大可能是北梁官员但就算如此,他对于景溯的态度,也未免太微妙了些。
说是挑衅,倒也不完全像。给她的感觉更接近于试探不全然敌对,但也不友好,彼此之间像是达成了某种共识。
柳凝蹙着眉,正要继续思索下去,却忽然感觉肩头一沉。
景溯的手搭在她肩上,将她护在怀里,抬起眼,冰凉的目光里威慑隐隐。
他漫不经心地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男人们,本来还打着柳凝的主意,对上他的目光后,却都不由自主地低下头,似乎承受不了这种压迫感,噤若寒蝉地立在原地。
男客里不乏官宦子弟,似乎有人认出了景溯的身份,却不敢声张,只能窃窃私语几句,偶尔与同伴交换一下眼神,示意对方极不好惹。
檀木座椅上,身份尊贵的男人轻轻揽着怀中女子,她看上去体态纤柔,素衣雪纱,一头长发披在身后,不加任何点缀,却反而透着一丝出尘脱俗的感觉脸被面纱遮着,看不清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清丽柔婉的眉眼,眼中雾濛濛一片,好似隔雾看花,引人遐思。
谁都想知道这张面纱下,遮着何等容貌,身份尊贵如储君,竟会将她这般护在怀里。
不过没有人敢。
就连顾曦也敛了气息,有些警惕地盯着景溯。
一片安静中,景溯抬了抬手,把花船鸨母叫到跟前,从袍袖中取出一颗婴儿拳头大小般的夜明珠,扔到她面前。
夜明珠莹莹生辉,一看便是稀世之宝,价值连城。
“这”鸨母没见过这等大手笔的珍宝,呆得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结结巴巴,“公子可是要让妙音再弹一曲?”
“你说她?”景溯看了眼台上抱琵琶的少女,嗤笑一声,“就这等微末之技,也敢端到台面上显摆,还敢号称头牌可笑。”
“既然如此,倒也不必耗费我的时间。”他慢条斯理,语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肯定,“我喜欢清净这夜明珠归你,船归我,你带着珠子,和其他人都下去,全部。”
鸨母人都呆了,在场其他人也面面相觑,空气一片死寂。
“还不走?”景溯微微笑了笑,一只手轻轻抚摸柳凝的发,“可是在等孤派人将这所船围起来,才肯走?”
柳凝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他似乎无意掩饰自己的身份,也不在意是否形象有失,只是揽着她,似笑非笑地望着众人。
身份一出,场中骚动起来,却一个个都不敢大声,末了几个人先下了船,其余的也都陆陆续续离开了。
人去船空,大厅里空荡荡一片,只有水红色的锦绸逶迤在地,透着狂欢结束后的落寞。
顾曦还没走,挑眉看着景溯,随后目光移到柳凝身上,兴致盎然。
“倒是叫人越发好奇了”他唇角微挑,“这面纱下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祸国之姿,竟叫殿下如此抛不开手去。”
柳凝皱了皱眉。
她也不知景溯又在发什么疯,大喇喇地将身份暴露出来,还强行包下这条船,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仗势欺人来着。
顾曦说完最后一句,对着柳凝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朝景溯拱手作礼后,便也下了船去。
他玄色衣衫上的绣纹明灭,消失在珠帘外。
柳凝盯着他离去的方向,微微出神,却冷不防下颌被人捉住,脸被牵引着转了过去。
“看够了么?”
景溯看着她,凉凉一笑。
“孤一掷千金,将这画舫包下,可不是让你去瞧别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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