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婧不是京平本地人,生她养她的地方是靠近京平的一个小县城。
庄露和吴念熙买的长途车票,坐了两个半小时的车终于来到了这里。紧赶慢赶,再堪堪赶上。
蔡婧的墓就在县城东南面的一座山上,抱着她那张黑白照片的是面无表情的蔡雅,一旁有另一个亲戚打着伞,把这无力的日头挡在黑伞之外,一行人跟在后面往山上去。
庄露和吴念熙在签到的地方签下自己的名字,坐在木桌子后面的阿姨分别递给他们一朵白色的绢花,绢花后面有别针。
将白色绢花别在自己手臂处的衣服上,庄露突然感到一阵悲伤,这一刻,她那么真实地感知到曾经活生生的一个人已经离开了。
可容不得她多想,她和吴念熙追上前面送葬的队伍。
冬日刚下完一场雪,山路湿滑,吴念熙感觉脚下一打滑,身子就失去了平衡,在她摔倒之前,好在庄露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
“你靠着我。”庄露嘱咐了一句。
吴念熙两只手扒住庄露的半边身子,庄露带着她一步一脚印地往山上去。
每个丧礼都没什么不同,唢呐吹开了这白茫茫的天空。人死灯灭,连丧礼都大致有了必要的流程,唯一不同的便是蔡婧年纪太小,很多的仪式都省略了,当蔡雅把蔡婧的骨灰放入那小小的石棺中,这个女律师终于嚎啕大哭起来,怎么也不撒手,“这儿太冷了!她最怕冷!太冷了!”嘴里喃喃着,像是失了魂。
蔡雅的母亲首先反应过来,上前去劝,可劝着劝着,自己也是看着那小小的骨灰盒落下泪来,她照顾蔡婧的时间最长,拿蔡婧当自己的第二个女儿,她哭着更是撕心裂肺,闻者无不悲痛。
蔡婧的直系亲属只剩下那八十多岁的奶奶,而这个老人在听到蔡雅的哭声时,摸着手中的佛串,也是老泪纵横。
现场的气氛顿时悲伤到了极致。
终还是蔡奶奶长叹一声,“小雅,放下吧,别误了时辰,让小婧去找她爸妈吧。”
这个小家的悲剧,在这不冷不暖的平凡普通的冬日中,落下了章节。
葬礼结束,别的送葬的人们已经离开,长辈们扶着蔡奶奶下山,只有蔡雅呆呆地站在那座矮矮的坟墓前一动不动,庄露和吴念熙站的她的身后,一时缄默。
许久,蔡雅绝望得抱头痛哭,她声声泣血声音嘶哑,“我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我没有证据去告他□□罪,我没有办法把他们送进监狱,侮辱罪不行,故意伤害也不行,我读了那么多年法律!可我什么都做不到!”
蔡雅想让那两个男人受到惩罚,蔡婧走后就开始四处奔波收集证据,可□□的行为发生在四个月之前,宾馆的监控已经被覆盖,更没有其他任何证据可以证明章坤荣和蔡婧发生过性关系,就算是他亲口承认,但现在审判实践中轻口供的趋势非常明显。
而于鹄偷拍不雅照进行小范围传播的行为,在一定意义上并没有构成刑事犯罪的程度。
面对伤害堂妹最深的两个男人,蔡雅曾经引以为豪的职业没有任何作用。
冰天雪地,她跪在蔡婧墓前,泪流满面。
庄露听到她的自责,心中像是有一股火铺天盖地,她上前蹲在地上握住蔡雅的肩,“蔡雅姐,不能就这么放弃,要是放弃了,这事就真的这么悄无声息得过去了,多年之后有人说起这事,蔡婧依旧是被人指着骂的人,这是不对的!就算不能送他们进监狱,可总要让他们知道,做错事情总是要有惩罚的,不因为男女之分,地位高低,都不能被幸免!”
吴念熙看了眼那匆匆忙忙雕刻而成的墓碑,她把从京平市带来的那束白菊花放在墓前,看着痛哭的蔡雅和皱眉的庄露,这个美丽瘦弱的女生轻轻说道:“如果你们愿意听,我有一个办法,但是不太正大光明,甚至还可能会伤害到蔡婧。”
“什么?!”庄露紧紧看向她。
“蔡婧都这样了,还怕什么伤害。”蔡雅绝望得说道,“什么办法,你说。”
“据我所知,于鹄准备保研,章坤荣准备考公,要想毁了这些,一份举报信足矣,另外,舆论讲究反转,蔡婧的经历值得被同情,一些法律不行的事情,道德可以。”吴念熙没说得太明白,怕自己在庄露心中留下不好的形象。“蔡雅姐,如果你需要,我认识一位记者,她主要做的是社会调研,我觉得这件事情可以讨论得很多,有需要你给我打电话。”
蔡雅茫然的眼眸中多了一丝丝的光亮。
一直到庄露和吴念熙坐上回去的客车,这个小县城的太阳仍是没有穿破天空浓厚的云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