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规矩是人定的,能立就能破,这点在姜漪身上显而易见。
无论什么场合,她从不碰酒。
因为她太过清楚,酒精的肆乱发酵向来深入骨髓,麻痹神经,无形便易酿成不可逆转的过错。
却偏偏在三年前的那个寒冬夜晚,她破了戒。
那天是系里老师带她去和竞赛主办方吃饭的日子。
酒桌上前戏酝酿后,作为主调话权的时誉集团首席管理者焉济宸才姗姗来迟。
男人那天一身重而利落的黑色西装,沉色领带装饰,剪裁得体。
长身玉立的打扮将他眉目间威慑衬得更为冷感锋利,就像扎了刺的高岭白松,不失桀骜野性。
在座闻声起身的刹那,焉济宸周览全局,无意便和姜漪投来的澄澈目光撞在一起。
电光火石间,像是隐隐擦燃了什么,空气柱的温度莫名升了几度。
眼前这个一身纯黑收腰长裙的女孩,一双笑眼生得极好,眼尾自然上挑,清明不流俗的模样。
配上那抹淡妆,不失梨花春带雨的娇柔。
仿若未散冬意下的一支红玫瑰,傲然绽放。
两个人似乎都怔愣了片刻。
然而,仅仅只有片刻。
接下来的交流,焉济宸都没再移出多一分目光给她,仿若刚才的对视不过是氛围所致。
那顿饭局,推杯换盏乐此不疲,老师几次让姜漪举杯敬过在场的时誉每一个关联领导,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能摆话权的焉济宸。
喝酒时,姜漪自然起身,望向正坐对面的焉济宸。
男人不言不笑地单手抵在酒杯下端,目光终于不偏不倚地落定在她身上。
黑白分明的那双漆眸,仿若藏匿了一泓浑不见底的深潭,凛然胜冬。
许是酒意迷眼,姜漪壮着胆子把早在肚子里打好的说辞流利说出,对话全程都有远越年龄的成熟和自信。
焉济宸似乎是觉得这不过大一的小姑娘很有意思。
她敬几杯,他就给面子地喝几杯,全然背离了先前饭局别人全喝而他随意的不变规矩。
暖黄灯光暧昧交织,彼此四目对视。
姜漪喝得双颊绯红,头昏眼花到自知这场局里藏的水有多深,却还是硬着头皮被动承受着男人敛颚直盯她的目光。
饭局结束后,老师喝得大醉,由代驾先行送回,而席上的时誉人都一一和焉济宸打了招呼,先后离场。
姜漪笑意相迎后,避开众人转身去了趟洗手间。
她鞠了好几捧冷水冲脸,以保持头脑清醒。
奈何酒精的发酵游走并不是她能控制。
很快,流淌浑身的血液越发滚烫,烫感一路烧上去,如是欲势灼烧内里的每一处器官,直逼燃烬,最后吞噬。
脖颈连颊,及至耳根的位置都是肉眼可见的泛红难止。
姜漪呼吸渐渐急促,流窜浑身的燥热逼得她再不能留在洗手间。
她需要冷风将其迅速驱赶。
所以关掉水龙头的刹那,姜漪抓起包就加速往饭店出口处走。
与此同时,饭店外的停车场上,焉济宸燃起的那根烟正好烧到中段,影影绰绰纵燃的火光,独亮在沉黯晦暗的夜色中。
他靠在驾驶位旁的车边,任由袅袅烟雾腾升在漫天大雾下,徐徐弥漫的烟草味似乎能让他压力消解。
因为喝了酒不能开车,所以焉济宸喊了代驾,靠着抽支烟的闲时纯粹是顺便吹吹夜风。
只不过,他没注意,自己余光似有若无地总是飘向饭店旋转门的方向。
焉济宸不确定自己的目标是什么,却凑巧地察觉到有人朝他在的方向疾步走来。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步伐踉跄却不见停止的姜漪。
她走得太急,急到甚至没能注意到由远及近沉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唯独引她注意的,是走出旋转门的那刻,难以自抑的心乱和烦躁,支配着她的思绪。
烈酒的后劲实在太足,姜漪没走几步,双脚就软如棉花地无力可循。
她站不稳,只能为难地撑在旁道的灯柱旁。
今天是母亲祭日,她想早点去医院陪奶奶。
奈何现实的转变来得太过骤然。
下一秒,姜漪抬头视线远投的那瞬,不经意注意到了几步之遥那辆安安静静停着的黑色玛莎拉蒂。
继而看到的是站在车旁的那个男人。
心有灵犀般,姜漪看过去的那瞬。
焉济宸在同一时间就看了过来,彼此间相隔袅袅薄烟,他指尖捏着的某处还挣扎着漫溢猩红。
没等视线穿过那堵难透气的烟墙,男人先行掐灭了烟。
夜色淡凉如水,路灯隐约投亮,光线净澈却寡淡。
短暂滞顿后,不知想到什么,姜漪的浅瞳骤然紧缩。
没等她反应,焉济宸就疾步走近,动作流利地揽上她盈盈一握的腰肢,连圈带扯地送上了车的后座。
随后,夜下的别墅,密闭的房间里,潮而湿的水汽争先恐后地往外涌。
只一会,空气就被浸润得愈发稀薄发烫。
昏黄的嵌墙壁灯打光在两人的侧脸,素色墙纸上影绰暧昧地勾勒出上身严丝合缝的贴合。
气息交融的时刻,是缱绻的前奏。
入目这张未施粉黛,却又清纯娇俏到让人顾盼流转的脸庞,焉济宸的眼神无例外地晦涩沉下。
夜半酒精发酵催燃时分,姜漪只觉全身仿佛被下了定位,动弹不得。
滚烫的血液直往上冲,分秒间盈住胸腔,引得感官有了反馈,甚至勾得她还惶然局促起来。
可出乎意料地,酒精的双向促使总比自身的叛逆情绪来得更为迅猛。
而后,充斥房间的已然不单是浓醇绵密的茗茗酒气。
更多的,是衣衫褪去的激情写意。
姜漪浑身轻软,纵然难逃呜咽的反馈,却又无可奈何地只能如同菟丝花,在几番沉沦之际寻求有所依傍的浮木。
明华月色下,这女孩连哭的模样都勾人心魄。
见她从晚局的冷静转成低啜的抑难自抑,焉济宸没应她,唯独放纵了彼此的这一夜放肆。
无光黯淡的房间里,愈渐升温的密闭环境。
室外狂风呼啸,室内纷乱交织。
这一闹,闹到姜漪疲软入眠。
再然后的发展,她沉陷梦境,一概不知。
隔天起来,床头放了张卡,卡下压着的是那张为期四年的合约书,上面已经有了焉济宸力透纸背的落款。
表露得显而易见,一纸契约,牵连彼此的关系。
正好那段时间,姜漪学费交完,困难到两兜空空,连饭都吃不起了,更别说要拿出奶奶的治疗费,家里还有一堆外债要还。
当下的情况,既荒唐可笑,又真实救急。
她抓住了,就能轻松渡过难关;她没抓住,日子只会更加举步维艰。
不多一天的考虑,姜漪还是选择签下名字。
她早知道自己不是好人,这世上,又想保留底线,又想凭堪堪己力翻转再难退后的炼狱境地,本就是实属可笑的天方夜谭。
焉济宸那边给出的回应也是迅速。
隔天下午,他的私人律师就找上姜漪,本该繁冗的过程,被他节省到不痛不痒的几句对话。
全程,他只问了她两个问题。
“这份合约能约束你的感情吗?”
“能。”
“你会爱他吗?”
“不敢。”
“那签字吧,姜小姐。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谁都没她清楚,情爱一旦难分,便会走到一无所有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