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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失

萧煜把音晚抱在怀里,让太医给她把脉。

太医把了许久的脉,才道:“这是宫体阴寒,血瘀不畅所致。得小心将养,免受奔波。”

萧煜虽说凶悍,但可不是不识学问的莽夫。相反,他精于典籍,太知道这八个字是什么意思了。

他凛色问:“怎么会这样?”

太医斟酌道:“原因太多了。可能是娘胎里带来的,也可能是平日不注意碰了凉,还有可能是用药不当所致。”

音晚被“用药不当”这四个字快吓掉了魂,咬紧了牙才避免哆嗦露馅。

萧煜低头瞥了一眼音晚,没说什么,只让韦春则和孟元郎领着仪仗和大队禁军继续行进,他只留下少量亲随和护卫,带着音晚就近住进了驿馆里。

他一路抱着音晚,从马车抱到驿馆,又抱进了客房里。将她搁在床上,想了想,又给她把被盖好,握住她的手腕,冷声道:“你现在说,什么事都没有。可你要是不说,叫本王查出来,就不这么简单了。”

音晚咬住下唇,手轻微地抖了一下。

她脑子有些乱,腹部还一阵阵绞痛痉挛,萧煜的目光像冰棱子,尖锐的戳过来。

“那个……”她嗫嚅:“您能不能先把手松开,我……我有点害怕。”

萧煜依言将手松开。

他见音晚裹在被里瑟缩,纤细的小身板若临风沐雨的娇花,柔弱易折,惹人堪怜。不知怎么的,就鬼迷了心窍,温声道:“从前的事本王也有错,从前如何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以后……”

音晚瞠目看他,他才戛然而止。

这到底都在说些什么鬼话!他是让骊山上的精怪迷了心智,还是让谢音晚灌了迷魂汤药。

萧煜凉了一张脸,故作沉冷:“说吧,早说完了早没事。”

音晚把脖子缩回来,心中惴惴:这神情,这语气,哪是早说完了早没事,分明是早说完了早没命!

晚晚啊晚晚,你快要把自己给玩进去了,竟还异想天开他对你动了情,简直荒谬。

她收拾了下心情,脑子里转过几道弯,十分慎重道:“我确实偷偷吃了避子丸。”她想过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萧煜又是个人精,断然不可能全身而退的。若死咬着不认,惹恼了萧煜,激他去查……她可经不起查,更何况这里面牵扯的不光是避子丸,还有她的药,那才是最要紧的。

不如认下一个不那么要紧的,将事情就此扎上口。

萧煜的神情沉晦难辨,眼中如有霜雪冷凝,却看上去不是那么骇人,好像还有别的东西搅涌在其中,复杂幽深,难以捉摸。

默了良久,他道:“这样,也挺好的。”

音晚脑中有根弦,被拨弄得铮然裂响,她低着头,绞着被子的绸面,怅然心道:是呀,挺好的,他们这样的夫妻,要什么孩子呢?

萧煜见她一副凄郁模样,心里一紧,脱口而出:“本王不追究了,你不用害怕。”

音晚敷衍地抬头朝他笑了笑。

笑容实则太过虚假僵硬,萧煜立刻看出她在强颜欢笑。

他刚想问为什么,荣姑姑送药进来了,便就这么打断了。

音晚饮过药,推说太累,躺下便睡。她紧闭着眼,神思却无比清醒,感觉萧煜给她掖过被角,又摸了摸她的脸,才放轻脚步退出去。

她翻了个身,想着,她只是想要一个承诺,他只要说以后会对她好,会对孩子好,她就不吃避子丸了。那东西实在太苦,她其实……很不喜欢吃药的。

可他没有,她是不是该庆幸,就算他性情再恶劣,脾气再暴躁,至少他不骗女人感情。

如果他成心想骗她的感情,那应该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萧煜退出客房,轻轻将门关好,倾身,将前额抵在门上,阖眼。

事情完全脱离了掌控,如今这个情形,他还能让谢音晚给他生个孩子,然后毫不心软扔去突厥为质吗?

不能。

就算他觉得亲情可笑,无甚贪恋,可音晚不会。

他该怎么跟她说这件事。

“殿下。”望春疾步过来,刚走到萧煜跟前,就被他斜剜了一眼,他看看客房,又回头来低声斥道:“你嚷嚷什么?不嚷嚷不会说话是不是?”

望春捂住嘴,嗡嗡道:“谢大人也在驿馆,他想见殿下。”

萧煜一诧:“哪个谢大人?”

“就是您的岳父,谢润大人。”

萧煜从木梯走下来时,正是用膳的时辰,前堂里坐了许多人,但他还是一眼就看见了谢润。

他坐在角落里,青色锦衣,乌发玉冠,脊背挺直,手边一柄银鞘长剑,不时自斟一杯茶,不慌不忙,从容有度。单坐在那里,就是一幅画卷,浮世喧嚣皆远离,是自远古碑刻拓下来的文雅贤士。

萧煜走到他跟前,生受了他一礼,听他道:“这里人多眼杂,我们可去客房详谈。”

详谈。萧煜心道,他们确实需要一番详谈,好好地把十一年前的账捋一捋。

这客房隔音不好,萧煜命人把周围的房子都空出来,命护卫严守住来往通道,与谢润走了进去。

谢润看上去老了许多,从前一副俊雅温儒的好面孔,如今眼角有了皱纹,鬓边染上霜白,四十岁不到的年纪,像是饱经沧桑,深染尘埃。

他眉眼镌着倦意,道:“总想找殿下单独说几句,可长安中人多眼杂,怕生出不必要的猜测,故而耽搁至今。”

萧煜淡笑不语,幸灾乐祸地心道,没事,你就算再小心,你那两个兄长该有的心思也不会少,待你回了京城,还有更大的惊喜等着你。

他打断了谢润的寒暄:“本王更想与三舅舅说一说十一年前的事。”

谢润的脸色倏然变得很难看。

十一年前。

康宁帝临终前明白过来,为蒙冤的昭德太子正名,追封了谥号。他怎么会只记得一个儿子,而忘了那个他最疼爱的儿子,还蒙受冤屈,被囚在西苑受苦。

但当时他已失去了对朝局的控制,大权把握在谢氏手里,他想宽赦一个死人容易,可要宽赦一个活人却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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