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子淮站在林老太爷的床前,弯腰一拜。
老人家浅眠,何况这个曾经的帝王之师对崔子淮的到来早已心中有数。
林老太爷目光如炬,缓慢道:“尊驾夜行林府,未免冒犯。我林坤虽远离庙堂十余载,也轮不到小辈们不把我放在眼里。”
“林老海涵,”崔子淮侧身道:“事急从权,您也曾身在宦海沉浮,当知步步为营,不敢踏错的境遇。”
林老太爷嗤笑一声,满脸的皱纹牵动,隐隐约约的不屑。
崔子淮也不怯,不管是不是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继续道:“京城有人让在下问林老一句话。而林老答是不答,全凭您的意愿。”
京城。
天下读书人的企望之所,世间权名尊荣的极高之巅,人心谋算的吞噬漩涡。
曾几何时,他全凭一腔傲气,甩手离去,退却至此。
林老太爷眼中一丝怅然。
林老太爷的屋内仍点着几盏昏黄的灯,少年挺直的脊梁如同挺拔的松,映在地上,他一字一顿,眼眸中似有暗色深沉,掩去喜怒。
“他问您,昔日陛下玩弄权术,伏尸百万,您尚冲冠一怒,而今故技重施,枉顾百姓,您,难道能置之不理吗?”
林老太爷若有所思,答非所问:“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我活在深宅里,悠悠度日,不成想那个孩子已经这么大了。”
“又找来这么个没礼数的家伙来见我,”老人家瞥了崔子淮一眼,道:“把棋下到了我这里,又想拉着我入局,天底下可没那么便宜的事。我老头子行将就木,何必淌这摊浑水,找那些个罪受。”
崔子淮笑了笑,道:“怎敢让林老费心,今日来访只求您一句话,之后种种,便无干系。”
林老也笑,道:“借我的势,壮他的胆。这可不是笔好算的帐。”
两个人,一站一躺,你言我语,无人退让,虽然都在笑,可这笑不达眼底,只在皮面,无形间的肃压在两人之间应势而生。
“一笔陈年的帐,自然需要些时日算它,夜深了,在下便不再叨扰,”崔子淮俯身一拜,道:“林老好眠,改日再叙。”
转身一瞬,窗开了又关上,人竟已不见。
林老太爷猛地起身,远远望着那扇窗,剧烈的咳嗽起来。
清河崔氏,倒是出了个没有章法的野小子。
林家的府苑栽着许多新奇花木,是苏州城一绝,这些自然入不得崔子淮的眼,他也不大爱看热闹,而这看热闹的人,却是好看。
她说了好些话,倒被他一句话卡了喉咙,没了声响。
怀里的姑娘身量娇小,脑袋上没有那些个玉的银的,只一对水滴状的耳坠,静静的垂在那,方才还因主人的困乏而随之晃动,如今到是没什么动静了。
“在下偶然过路,瞧见了热闹,适才见你与那婢女的眼色,觉着十分有趣,便顺手抓了个钻出来的小东西。”崔子淮懒懒道。
玉清闻言,眸子里有什么一掠而过又复于平静,道:“阁下有这个功夫不如去逗猫遛狗,在林府之中做起了梁上君子,可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计。”
身后的好像在笑,抵着的胸膛微微震动,他的温度隔着衣衫传到她的脖颈处,玉清人有些僵住,嘴抿紧,团起的手掌心沁出冷汗。
空中似有数道划破的声响,伴随着更像是利锐之物扬起的涌动,直逼他们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