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张府后山。
山巅不算开阔,只有小小七丈方圆,周遭全是悬崖峭壁,崖边立着一棵弯弯扭扭的古松,古松下是一灰白石桌,奇果珍馐,错落有致。
镂空铜炉,香闻数里
树荫下,端坐三人,彼此相顾无言。
这三人,
一人品茶,一人饮酒,一人享受着玉液琼浆。
饮酒者,是一面容清矍的少年,他身披鹤氅,金织玉领,手中提着酒罐,嘴角带着一丝笑意,眼睛眯成一条缝隙。
白衣纵酒,倚栏而饮,似有一桩心事。
“这老牛鼻子,还真是深藏不露。想不到这小小的广缘县,居然能请到舒宗主这等人物,秦某算是看走眼了”
说话者,是一位头顶玄云冠,脚踏铜履的五旬道人,只见他魁梧轩昂,长须及胸,上半身披着漆黑甲胄,玉颈处更有一道星络符文,直延他健硕的胸膛。右肩戴凶戾猛虎臂甲,锃光瓦亮,刻印重重道篆。
此人乃秦家第二十八代家主,秦横。
他神色凶厉,声若奔雷,豪饮一杯玉液琼浆后,把嘴一抹,“过瘾!秦某好久没喝到这么对口的灵液了!这老牛鼻子,酿液还真他娘的有一套东西。”
被称为舒宗主的少年,名为“舒掠”他目光从远处空蒙的山色敛回,眯眯着眼看向秦横,笑道:“秦家主说笑了,张老爷子德高望重,能请区区前来,已是晚辈的福气。
况且我对这真煞地脉,极感兴趣,说不得是我风信宗亲传弟子能用之物,我当然要亲自赶来。
不过,在下倒是没想到铁老您会出现在此。
早年间,听闻铁老前辈刚正不阿,风骨极高,怎么?此事连您也感兴趣?”
谈笑间,目光转去,看向那最后品茶的耋耄老者。
语藏机锋。
这位老者身着深黑道袍,是一位铁冠道师,就见他两鬓鹤银,三绺长髯,额间眼角皱纹深刻,饱经风霜。
真实年纪,已有二百八十之龄,算是在场之最。
闻言抬头,徐徐放下手中的茶杯,谦声道:“舒宗主抬举了,其实说来惭愧,老朽虽忝居青谭观宗主之位,但二十几年过去了,青谭观至今仍旧是个九流散宗。门下弟子仅二十余人追随老朽四处漂泊,居无定所,食不果腹,又何谈风骨之说?”
其后的弟子,一个个都有些沮丧。
想要开宗立派,必须得到道盟的认可。擅自开宗立派者,会被视作为九流散宗
即便得到道场,也不会让你稳座山河。
“老朽自知身份低微,这真煞之物,本也不敢有所奢求。还是张兄念及旧情,这才容得老朽有幸能与两位道友同桌共饮。”
这话一出,算是彻彻底底的放低姿态,连身后的弟子们都觉得面上无光。
只有其后一位黑衣剑修,横了众弟子一眼,众弟子这才不甘的垂下了头。
“铁老过谦了。”
舒掠晃了晃黝黑酒罐,笑意更浓了。
秦横却冷哼一声。
青谭观铁如真,早年间可是一介狂修,人称:“拼命道长”,在伏州之地素有名气,想不到自己开宗立派后,短短二十年间,居然会让岁月磨炼的这般低声下气。
哪里还有半点狂修的桀骜可言?
秦横冷声道:“寻煞一事,有秦某一人足以,何必找尔等前来助阵?这老牛鼻子端的瞧不起人!”
“秦家主,言之过甚。”铁如真平静道。
“张兄心思缜密,处事周全,既然叫来我们三人聚此,定然是经过多方盘算。”
“不过”
“据说此行还有一人,好像是神渊派的新任宗主”
那姓秦的五旬道人,听闻此事,顿时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捏碎了酒杯,引的另外两位投来不解的目光。
“来得好啊”
东边一片巍峨楼宇,额匾上书“祭殿”二字,显得格外庄严肃穆。
此处既是祭殿,也是张家历代祖辈的宗祠。
宗祠拜祖,神龛内诸多先贤牌位,香案、蜡烛、三牲及供品,摆满了整个案台。
一个头挽道髻,面色红润的老者,神色恭敬的摆正了灵牌,既插上三根香烛,空中幽幽飘散白烟。
“愿列位先祖保佑我张家,这次雾岭之行,能一切顺利”
拜了三拜,直起腰脊。
张道年神色复杂,既有担忧,亦有懊悔。他沉吟片刻,抬步走到一处陈旧书架,上置竹书玉简,金铜器皿,他只粗略地扫过一眼,目光直落在正上方的墙壁上。
那里,上拂古画,神蛇腾雾,幻彩千重。
张道年立在画前,目光巡伐良久,忽然举手朝前探去,手掐法诀,口中念念有词,旋即指法一变,双掌大开,临空顺着画中泛黄的宣纸,划过染血的边角。
在一阵操控之下,画中神蛇,似有所感应,光华震颤连连,仿佛要活了一般。
就见它头部翻升而起,身躯猛地一拔,弓身立颈,扬首吐芯,奋力呕出一物,径直射入张道年右手掌心。
是一件古旧的钟型法器,只有巴掌大小。
张道年却如奉至宝,神情肃穆的用袖子擦拭了一番,感知四下无人,这才将法器收入储物袋内。
回过神来,看着列位先祖的排位,静默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