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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怒

明玉听得敏木尔三个字,心里酸楚至极,面上强忍住羞恼,食指轻轻堵他唇间,笑靥如花道:“君侯休要扯别人,今夜只说你我缘分。那七公子虽然对我苦恋,但从未得到过我。君侯可不一样,如命中钦定一般,那夜撞见了君侯,我便知你是盖世英雄,日夜憧憬,想着若能服侍君侯,哪怕一日两日,就是死也心甘。”  那褚策听罢,似是起了兴致,拿手摸了摸明玉的脸,意味深长笑道:“柳大姑娘有心,我却没有胆。我怕死的很,那底细不清的女人,太过厉害的女人,我都不敢碰。”  他顿了一顿,又似笑非笑说:“晋王单超,一代枭雄,勇冠一世,不也死在了你母亲床上吗?”  他突然说出这桩秘事,明玉终是藏不住脸色,心惊肉跳抬眼看他。    明玉的母亲——滢川公主赵如月,风华绝代是不假,情**事纷杂也是真。那些事藏得再紧也有些风言风语,只有晋王这一桩,杳远而隐秘,是景帝亲自按下的。没有几个人知晓,知道的也三缄其口。而这褚策不仅知道此事,此时还说出来,摆明了在羞辱明玉,嘲笑她上梁不正下梁歪,那赵如月轻浮善淫,她女儿也是水性贱质。  岂知明玉此时心境与平时不同,自尊降得极低,知道已经在褚策面前没了一星半点的体面,便索性破罐子破摔。    她扭动起来,十指翻飞地解开他的衣袍,唇舌热烈。在这无边暧昧的间隙中,她低声笑道:“女人能有怎么厉害的。还不是拿你们褚家的男人一点办法也没有,你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一阵风似的没准星。”  她本说的是上一代的纠葛,褚策却被这话戳到了心底之事。登时周身寒彻,怒意横生。  明玉还未察觉,继续没羞没躁地嗔笑。手正隔着衣服贴到要害,褚策却一把紧捏住了她的脖子!    明玉自然不知他为何突然发作,只是呼吸不过来,嗲着软糯的嗓子,直哀求他放手,却听得褚策之声,咬牙切齿——  褚策压低了喑哑的嗓子,强按住心里的千钧雷霆,一字一顿道:“柳明玉,我就说一次,你不想被我捏死的话,就麻利点从我身上下来。”  明玉与他对视一眼,他眼中怒意怫然,额头上青筋突跳,明玉便知这并非玩笑,已触虎须,不可再嬉笑撩发下去。她立刻抽离了身,捡起衣服披上,静坐在了旁边。    甫一沾凳,褚策猛然抬腿一脚踹飞了面前的桌子,这突如其来,直惊得明玉抖了一抖,但很快稳住。  只见那桌子啪的一声撞到墙上散得七零八落,碗碟也都尽数跌在地上,褚策闷声站起来,从她身边擦身走过,径直走向那扇屏风又是一脚,屏风倒地,轰隆一声。他还不解气,从地上捡起一根桌脚,迅步走在房中,挥棍将那些大大小小的瓷器摆件一一杂碎。  外间的人早已听到了房中的动静,推来托去谁都不敢进去看。终是那张嫂壮着胆子推门进来,她一推门,便见着这房中的两个人,一个怒发冲冠,手执木棍对着家什乱砸一气,一个端坐在那里纹丝不动神情凝滞。她正要开口劝,见褚策回过头来眼冒红光怒声吼道:“滚。” 张嫂打了个寒颤,忙住了嘴关门退出去。    明玉冷眼看着褚策喝退张嫂,又怒不可遏地摔翻了斗柜妆台,踢烂了椅凳。好好一间房被他砸的横七竖八,满目疮痍。  她自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发邪火,她也不想劝,反正这一切与她何干。只心里不住地苦涩和冷笑——似乎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她什么坏事都没做,就被卷到风暴之中,所有人的怨气和恶意都冲着她来,不止不休。    忽而风住雨歇,她回过神来看到褚策已经停了手,矗立在门口凶神恶煞地看着她。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索性垂下头去。褚策粗声骂了一句娘,徒手将还捏在手里的桌脚一折为二,摔在了地上,撩袍就走了。  明玉微微有些惊讶,就见有人进来收拾。  张嫂几个缩瑟着进房,时不时瞧一眼明玉,想说些安慰的话,又不大敢。  而那明玉,却显得过分冷静了——她不甚关心褚策发脾气一事,只是折腾了一个晚上,已经疲惫。起身环顾四周,好在偌大一间房子虽然砸了个稀巴烂,床没有被拆。无意回应张嫂几个的奇异目光,自己去清洗了一下,便躺上床去休息了。  今晚肯定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但褚策盛怒之下也强忍着没有动手,可见还是留着几分余地。就冲着这几分余地,明玉便自忖不用万念俱灰,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明日再看。    却说褚策,他从明玉房中出来,怒意未消,便着人喊岳子期过来湖边喝酒。岳子期早那滑头就收到了风声,不想触霉头,便借口正在沐浴拖了好一会儿才到。  也就趁着这个空档,褚策将这几天的事情在心里过了一遍——  自他再见了明玉,满心欢喜,倒是一点都不介意她嫁过别人,只想等一切查清楚安排妥当后就接她出来。  也就是今日,他上午接了明玉,缉拿了袁侃,下午便开始与林之海商议并州治理之事,这并州刚从战乱中恢复生息,林之海又资历尚浅,许多事情他不得不一一指点下去。就是这样百忙之中,他仍旧抽出空来,让人帮明玉置办衣物妆品,又差人去寻好的厨子和大夫。  他暗自有一腔热忱,却揣得紧紧的不肯让人看出,所以大大小小的事都是亲自过目,好的合眼的就安排下去,不好的就让人再去找。  他倒是纯得像个雏,看她受苦,心怀愧疚,只想好好照顾她,让她早点好起来。可他没有料到,明玉早就不是记忆里那个明丽潇洒的小姑娘,她眼睛里全是浅薄的交易算计,一身靡丽浪荡,脱了衣服就往他身上钻。  他不少遇到这样的女人,有目的没目的地扑过来,大部分时他也遂了她们的愿。但明玉是不同的,她每挑逗一下,他就戾气翻腾,只想按住她的脸问她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哪些人在里头起了作用。  他气急攻心,越想越偏,直觉得这明玉是拿他当救命稻草,报私仇的器具,即便不是他,是随便哪个军阀武家江湖绿林救了她出来,她都是会愿意往跟前凑的。他看着她万般勾引,眼前全是她和别人不堪入目的画面,终于忍耐不住发起浑气来。  但想起明玉无心说的那一句“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又让他心软愧疚。他下不去手责打她,只得砸了屋子来撒气。他这些天做的事和心底的恼怒计较,太不像他,无人可说,说出来只让人酸笑。因此等岳子期来了,他只说正事,喝闷酒。便算了。    话说这府上还住着的另一个女子,就是那嫣然。她本是袁侃送给褚策的舞姬,昨日袁府上下被捉拿扣押后,她原以为自己会被当做袁府之人缉拿。她素来没有什么主意,也无处可逃,只能坐在房里闷着头哭泣。却不想褚策没有为难她,只是问了她几句话,就让她在住处老实呆着。  而这嫣然,也是个身世凄苦的女子。她幼时家境贫寒,早早没了爹,就由她娘带着改嫁到了邻村的一个鳏夫家里。那鳏夫家中本也不宽裕,后面又与她娘生了弟弟妹妹,生活自然贫苦。  她自知是个拖油瓶,又好歹算个长姐,所以洗衣做饭,下地干活,什么都肯干,只求能在娘亲身边平安长大,再找个靠谱的人家出嫁。但天不遂人愿,后爹染上了滥赌的毛病,一日输多了钱,收债的上门要账,她后爹急红了眼拿嫣然去抵债。她那时已有七八岁,初长成了些模样,便被转手卖给了人贩子,后来又辗转了好几次,到了东南名妓家中做了养女,最后总算被袁侃看中,带到并州府上教养了起来。  到了袁府,她也是个懂事的。那一起来的有些女孩子,见衣食无忧身有才艺,比一般丫头婆子处境好些,就狂妄骄矜,这真是眼皮子浅,那些丫头婆子,靠的是手脚劳力吃饭,长做长有,而她们却靠的是色相侍人,谁知道能有用处到几时。而像她们这样的人,若是没有了用处,更是比谁都惨。远的不说,就说那和嫣然一起进府的灵儿,本来色艺双全,就是因为被袁家小姐泼了蜡烫了脸,那袁侃也不管会留疤不留,便将灵儿卖了出去。嫣然后来也打听过灵儿的下落,听说她越来越惨,沦落到了一个下等的娼门做妓。  嫣然看的明白,她性情温柔如兰,身段放得低,从不与人龃龉,肯打下身子做事。自先前跟着褚策回住处开始,她不仅伺候褚策伺候得殷勤周到,与张嫂这些临时来做工的下人也是时有帮忙。如今她彷徨住在这里,就更加害怕失去用处,一有闲时就帮张嫂打下手,勤快灵巧。那张嫂见多了一个劳力,也是乐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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