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璇从院子里出来的路上,遇着了萧程。 刘亭回京去了,陵南的事情都交了他办,今儿是在王府设的宴,邀了陵南所有五品以上官员做客,家中亲眷自然也都跟着来了。 大祯民风开放,到了南边儿才稍微讲究一些,但男女大防也还未至严谨。 “萧大人。”她盈盈一拜,笑着唤他。 萧程亦回礼,“郡主。” 俩人本要就此别过,他错身时鼻尖又闻着了那暖香的味儿,脚下步子一顿,脱口道:“郡主。” 方璇回过身来,眼眸微抬着,两颊粉润,唇角扬起,“萧大人有什么事吗?” 和十里亭中一样,笑的时候矜持又温柔的俏皮。 “只是觉得王府未免太大了些,想要四处走走,又怕冲撞了……” 方缙战功赫赫,食十万邑,又把持了陵南一府之地的盐铁,哪有不富贵的道理? “既如此,不若由小女引路,如何?”方璇掩了唇,提议道。 “郡主,安姑娘她……”婢女小声在她身后说了一句。 今儿跟着她的并不是那日在十里亭中见过的婢女。 萧程是很有些本事的,否则也不会得了刘亭的赏识,目光一扫,便瞧出来方璇和婢女并不十分亲密,因而道:“郡主有事便先去忙吧,左右我这也不是正事。” 方璇闻言瞪了那婢女一眼,似乎有些不大高兴,“叫了三姑娘去便是了,难不成离了我这筵席还办不成了?” 说罢,朝萧程道,“这丫头是新来的,不懂规矩,萧大人勿怪。” 话已至此,萧程亦不再多言,随着她朝前走去。 婢女见状,有些为难,到底是转身朝她们来时的方向去了。 “没关系吗?”萧程伸手将垂落而下的紫藤拂开,问道。 王府的园子里有一汪活水,是从南淮河里引来的,俩人沿着小湖旁的碎石道并肩而走,两旁奇花异草,虽是深秋,却还有几分艳丽。 离了人,方璇便与人前的沉稳不同,更有些活泼起来,折了枝花放在鼻下嗅了嗅,带了几分雀跃道:“没事的,您是主客,父亲母亲早早就嘱咐过,定要好生招待您的。” 她也像一只鸟儿,漂亮极了,和他是不一样的。 萧程唇边也染了笑,“素来听说王爷王妃十分疼爱郡主的,果然如此。” “是啊,父亲母亲对我极好的。”方璇侧身看他,唇色和她手中的花枝一般纯净美好,瓷润的肌肤在秋日暖阳映照下,好似从中生出白玉的光晕来。 “萧大人,这边请。”方璇站定脚,指了一条通往湖心的小道,“前边儿是揽风阁,视野极好的。” “这倒是个好去处。” 及至到了揽风阁,但见湖风徐徐温温自四面八方而来,舒爽惬意,果真应了“揽风”二字。 萧程眸光四下一扫,便瞧见了投壶、棋盘等物,亭柱上系了一叶归舟,便知第一层乃是玩乐的地方。 果然听方璇道:“萧大人见笑了,这是我们小姐妹平时消遣的去处。第二层是休息之所,若要我说,当属三楼最妙。” 她提裙拾阶而上,其实阁楼并不如何高耸,只是意境着实妙的很,不多会儿二人便攀上三楼。 萧程凭栏而立,顿时秋风稍作,将衣袂吹的猎猎有响,投目远望,整个王府尽收眼底,红花碧树间有青檐瓦角偶露,亭台楼阁翘立当中,湖中不远有一处小洲,上面草长平湖,有白鹭惊飞。 “果真十分雅致。”他道,“何故水边双白鹭,无愁头上亦垂丝【注1】,不知郡主可养过鸟儿不曾?” 方璇莞尔,单手扶在栏杆之上,另一只手臂绽开,撒花曳地长裙随风轻舞,似要乘风归去。 “父亲曾说,双翅于飞,不该困囿于一笼之地,便再没养过的。” 她声音很轻,随风贴着他耳边过去,萧程不免有些自嘲,双唇紧抿着沉默下去,突然显得整个人清冷起来。 但其实还是很逸致的,难怪安姐姐她们会私下里说。 “走吧。”萧程转身,“叨扰郡主了。” “不看了吗?”方璇歪头看他,恍然道,“是了,您公务繁多,不比我们女子轻松呢!” 萧程却不答话,只自顾自沿着来时的碎石小道走回去,到了二门处,双手抱拳,“多谢郡主。” 长腿一迈,人便走了。 方璇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直到他背影消失在抄手游廊的尽头。 “郡主。”此前那个婢女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出声唤道。 方璇脸色沉下去,并不看她,冷冷道:“去领罚。” 婢女一愣,人已经跪了下去,“文夏受罚,还请郡主明示。” “神策军中人人习武,你以为凭你的身手能瞒得过他?”方璇道,“我做事自有分寸。” “文夏知错。” “这件事我不会和父亲说,你自己心中有数就好,下不为例。” 文夏以头磕地,脸色已是惨白,“多谢郡主。” 方璇心中暗叹一声,说不清是何感受,把人丢在身后,自去了前头筵席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