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战斗虽然不够长,却激烈到了极处。 而现在看来,也似乎已到最后的阶段了。 正在这个时候,庄家忽然开口了,“你真准备和我拼到死?愿不愿意休息一下?” 齐勇愣了一愣,“哦,你怕了?” “怎可能怕了,你今天是走不出这座城的。”庄家的眼睛左转右转,最后还是道,“但我相信我的提议你不会拒绝,因为你休息的时候我并不会休息与休息相反,我还要进行另一场激战,这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 齐勇还没有反应过来,宁宣却已经笑了,“你想要杀了我?老哥,你刚才不是说让我当狗嘛,怎么现在又喊打喊杀了。” 在场三人,让齐勇休息,又要进行一场激战,自然是与宁宣作战了。 “不杀你,还能任由你渔翁得利不成。”庄家冷哼一声,“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看来这大块头确实不好对付,值得武劫使出全力。但另一方面,有你这么个狠角色在旁边看着,也总不能令人放心啊。” “这番话听来复杂,其实很简单就能概括:有人着急了。” 宁宣笑了笑。 他知道这话虽然是庄家说的,实际上却差不多是老谢下的命令。 他相信庄家之前对自己的承诺是打从心底的,因为在被老谢挖出了和自大的这家伙眼中,宁宣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百炼境武者,根本没有插手到真气境的可能。 庄家怎样想的当然也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老谢怎么样的。他当时没有提醒庄家,是自信宁宣已经闹不出事情也好,是觉得没必要对庄家说也罢,总能证明一个观点:老谢并不想杀了宁宣。 起码在刚才的战斗中,宁宣就有很多机会可以逃跑。 这似乎算是老谢刻意留给他的一项机会,对这个某种意义上的同乡,他有意或是无意之间,选择了视而不见。 但到了现在,老谢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 那就是宁宣居然还在这里看着这一切发生,而不是选择逃走。 所以他眼见不对,立刻提醒了庄家。 他要杀杀死宁宣,因为他容不下失误 即便宁宣一口一个老谢,一口一个朋友。 而宁宣对此毫不气馁也根本不挫败,他甚至有些惊喜。 老谢一开始没想过杀死自己,他就已经十分满足。甚至在现在才想要对自己动手,也已经让宁宣觉得有点“受宠若惊”了。 正常来说,老谢一找到新主顾立刻变脸,对自己喊打喊杀,其实也是很合理的发展。 庄家自然听不懂宁宣口中的潜台词,但脸色却变化了一阵宁宣猜测他是被骂了。 这人似乎已经气急败坏到了极点,他再不多话,杀气凝聚,正要动手之际,齐勇忽然道,“你不能杀他。” “你说什么?”庄家眯着眼睛看他,齐勇却丝毫不惧。 “我说你不能杀他,起码现在不能。”这魁梧的男子有些憨厚地笑了笑,然后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庄家,“这是我和你的事情不,准确来说你还不配,这是我和我的剑的事情。” “你的剑!?”庄家像是忽然被人打了一个巴掌,脸皮抽搐了一下,然后开始涌现出一种奇特的涨红。 宁宣也以奇异的目光看向齐勇,“哦,老兄,你就不担心我渔翁得利?” 齐勇摇头,“我不喜欢旁观别人战斗,我更喜欢自己参与到战斗中更何况这家伙已经疯魔了,而你持有此剑也不愿变成这般模样,足见你和他有本质不同,我宁愿让你渔翁得利,因为我相信你就算成了最后赢家,也最多只是拿走此剑,而不会杀我。” 说到这里,他又自信一笑,“更何况我也不认为我会输给你。” “好小子。” 宁宣咧嘴一笑,对他比划了一个大拇指,“很聪明嘛。” 齐勇不知道这个大拇指的确切意思,谢易可没有理由在这个世界传播这种文化。 但他大概也能猜到一二,于是也做出类似笑容,反过来对宁宣也比划了一个大拇指,“彼此彼此。” 看着他俩的互动,庄家的眼神更加阴狠,冷冷看着齐勇,然后一字一字道,“你有种就再说一次!” “说一千次也是这样,这当然是我的剑,如果没有你的话,宁宣就会把这剑给我,所以这剑已经是我的了。”齐勇转过头,以一种自然而然的蛮横与自然而然的坦诚说,“你抢了我的剑,居然还这样嚣张霸道地对我说话,是真觉得这世上没有天理和王法了吗!你这靠着奇淫巧技登上真气境的废柴!” 宁宣吐了吐舌头:这老哥人是不错,但情商低了些,我也是靠奇淫巧技的废柴啊。 “我要杀了你!” 庄家气极反笑,然后咬牙切齿地说,“我要把你千刀万”忽然脸色一定,忽然又看向了宁宣,眼中又冒出了屈辱和犹豫来。 宁宣知道,一定又是谢易出口了。 现在的局势就是这样有趣,庄家更想杀死齐勇,因为他觉得齐勇威胁更大也更可恨齐勇想要杀死庄家,因为他觉得庄家已然入魔谢易想要杀死宁宣,因为他自发现宁宣没有逃跑之后,便深深感觉到不安。 至于宁宣嘛 “呔!” 就在这时,齐勇忽然抢先一步动了。 他动作大得吓人。 咔,脚下一块青石砖寸寸碎裂,齐勇一步跨出,像是腿忽然长了七八寸一样,一步就来到了庄家的面前。他的一拳一脚,都好像是一头大熊,大气磅礴地打去,除了以力量对力量,绝没有其他的选择。但细细看去,动作之间又留有余地,并没有真正去到尽头,随时都能够进行变招。 他动手之间,喉咙蠕动,接连几声大喝,如雷霆霹雳,有无上神威。 这次齐勇已经学得乖巧了,他再不蓄力发劲,以免被庄家找到机会,反而将雷音叱咤用以辅佐,而非主攻。这样在战斗的时候发出雷音,做干扰、助势作用,也是雷音叱咤的用法之一。 庄家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而雷音滚滚,最能打这种出其不意。 他本来就陷入了自己本心和谢易命令的纠结之中,现在被这一震,浑身忍不住地一颤,整个人的气血都被震散,大脑一片空白。 见此情形,齐勇当下心头一喜,没想到这庄家水得这样厉害,全没有自己平日里见到的平辈天才那般的细心谨慎、毫无破绽这也难怪,若真有本事,何至于在这么偏僻的小城当一个赌坊的庄家? 有些人纵然有了能耐,也德不配位,难以长久。 眼看齐勇就要一招制敌了。 他忽然感觉到身后一股灼热,而且是一股并不陌生的灼热。这股灼热真实不虚,并非任何幻觉、假意,而是真真正正由内力催发的强悍热能。 什么! 齐勇大吃一惊,但纵然提前留了招式余地,也是针对庄家,却从未想过宁宣会在这个时候出手。 没错,出手的竟是宁宣! 他爆发出真气境战力,在一个齐勇甚至是庄家都完全没想到的时机出刀,灼热的落日圆不知何时已经贴在了齐勇的身后,刀尖似触非触,闪电般吞吐一股微弱的刀劲。 只一瞬间,齐勇就已经落在了地上,浑身僵硬,不得动弹。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少年。 “什么!?” 庄家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大退一步,小心谨慎地看着面前所发生的一切。 而这时候在他面前的,却只有一个持刀的宁宣,一个倒地的齐勇。 “抱歉了,老兄。”宁宣很是歉意地陪笑道,“他和我做对手,我不怕他,可你和我做对手,我却很怕你。这场局一开始是为你所设,我可从未忘掉这件事情咧。” 他怕的便是齐勇。 “你吗的!”齐勇只瞪大了眼珠子看着宁宣,让宁宣觉得他好像一只被绑住脚的鸭子,“你他吗的!” “你不怕我?” 庄家心中刚刚升起的劫后余生之庆幸立马被这一段话给浇灭,他的脸色又是很不自然地抽搐了两下,然后轻轻抚摸手中的武劫,冷笑道,“小子,你是做了件好事可惜没脑子。” “快动手!”他脑子里的声音大叫一声,“他一定有阴谋诡计。” 什么阴谋诡计也没用,我有绝对的实力。 庄家正想要这么说。 就在这一刻。 也就在这一个瞬间。 便就是这么一个刹那。 庄家忽然感觉到浑身上下很无力,那种无力感熟悉又陌生。 之所以说熟悉,是因为这种感觉像是从娘们身上起来的感觉。 之所以说是陌生,是因为这简直是从三十三个娘们身上奋战了三天三夜的感觉。 他内心中的得意还没有释放,眉眼里的嚣张还在酝酿,脸面上的耻辱还没有遗忘可就在这一刻,他的体力已经在渐渐衰亡。 “你怎么了,你这是”脑子里的声音顿了一顿,“毒药!这家伙早给你下了毒!嗯,什么时候?” 毒药,原来只是毒药! 庄家的心中的慌乱一下子有了底,真气境的武者与百炼境最大的区别,除了战斗能力的飞跃,还有祛毒能力、恢复能力的拔升。 能够对真气境往上武者产生作用的毒药少之又少,只有少数专研此类的门派世家有此奇品。而其中少数奇毒,更是需要下毒者本身以真气催化,才能起到作用。 而不需要真气催化也能对真气境武者使用的毒药,千金难买。 当然,这家伙什么时候下的毒也是一个疑问,自己真气布满全身,空气中的成分一有变化就能感悟,即刻转化为内呼吸,怎么可能被下毒呢? 现在其实也没必要思考这个,庄家心念稍沉。 果然,只是稍加感应,庄家就感觉到了体内的毒素性质,这果然只是一种无色无味、让人浑身无力的毒药,为了隐蔽甚至连毒性都难以致死。虽然自己好像不知不觉间已中毒极深,只需要不到两个呼吸,庄家就有自信以真气将其驱逐干净。 “放心,等下就宰了他。”他还得意地对着脑内声音说。 “等下?”声音的语气似乎已经变得有些古怪了,“不,你没有等下了你不会真以为自己是真气境了吧?” 什么意思? 庄家努力想要了解这位大佬的想法。 下一瞬间他就明白了,因为他的手臂就飞上了天,这飞上天的手臂上还握着一柄剑。手带着剑落在地面,发出叮当一声响。 然后庄家的力量就开始退转。 他红色的眸子逐渐变得暗淡,恢复平常。他的肌肤丧失了光泽,如同往昔。他的力量也层层下降,从一个辉煌灿烂的魔影,变成一个普通的中年男子。 “我说过,我不怕你。” 一瞬间的变化太快,他呆呆地抬起头,散发着真气境气息的少年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热力滚滚,令庄家无言以对,“因为你是假的,你明白吗?毒药在我刚进赌场的时候就下了,便是预料到了此时,但这其实起不到任何作用,只不过是让你分心的工具而已,你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只要没有了武劫,你就一无是处。” 他笑了笑,“要收拾你,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简单的一件事情。” “好小子,居然下了毒。”边上的齐勇慢慢睁大眼睛,如果他的手脚能动,现在一定忍不住为宁宣鼓掌。 “我、我” 庄家很快认识到了自己的处境,他吞了口唾沫,脸上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我是受了这魔剑的诱惑少侠你” “当然,你是受了诱惑,这诱惑还是我送给你的。不过我之所以选你,也是因为你本身就该死为赌坊工作罪不至死,但强抢民女、逼良为娼、贩卖人口,这些足够你死千百回了。城南卖糖葫芦的老婆婆,她的女儿是怎么死的,你还记得么?” 而就在这个时候,宁宣反而收回了手中的刀。在收回刀的同时,他的力量也在层层退转,从真气境一路往下,重新回到了百炼境。但他力量虽然退转,脸上的杀意却没有,还是那般冰冷无情。 他口中的话语,一句一句,斩钉截铁,让庄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也越是无言以对。 “你”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怎么也没办法继续了。 “我也受了伤,我也是百炼境。”宁宣将刀插回背后刀鞘,再将一只手放在身后,“我不用这只手,和你也差不多。我也不为你准备武器了,我看得出来,你不是用剑的,你应该是拳法专精吧,刚才有几招很精彩,就让我再看看吧?” 庄家愣了一愣,“你你竟能看出?” 那分明只不过是百炼境的武学,是被齐勇逼迫到了极处,本能施展出来,掺杂在剑招之中,以至于不伦不类。 甚至在与齐勇搏杀的四十七招中,唯有那几招最是败笔,让他落入下风。 他刚才还在想,杀了面前两人,之后便要忘却这些以前的玩意儿,重修剑道,问鼎天下。 “你虽是个混账,但到底是真武者。一码归一码,真的便是真的,假的便是假的,我自然能看清。”宁宣冷着脸道,“出手。” “好。”庄家张了张嘴,最后吐出一个字来,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很好,非常好。” 庄家单手出拳。 宁宣单手拔刀。 七招之后,宁宣转身收刀,庄家呕血倒下。 他看着庄家的尸体、倒地的齐勇、断臂上的谢易,忽然笑了笑。 “我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