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坐诊过去,韩听韵打开手机,发现大学同学群果然炸了。 朋友果然做了她的表情包,配上红字:气到变形。 她发到群里之后,下面一堆人哈哈笑,连正值壮年快秃城地中海的闷骚不爱聊天的放射系师哥,都出来发了个“啊哈哈哈”。 以下是聊天记录。 【居然有机会看到韩学霸的黑图!果断收藏!】 【千年一遇啊!】 【这丑照我给满分!!】 【哈哈哈哈哈我可能要拿不稳手术刀了。】 看着自己的表情包,韩听韵觉得她真要变形了,一时不知道该哭该笑。 压下把手机关机丢进马桶的冲动,她对那位要拿不稳手术刀的仁兄,回复了一句:【手术刀还是得拿稳的啊大哥T_T】 发出去后,群里人再次被她炸了出来。 【当事人出来了666。】 【韩听韵我可以把郝枫拉进去吗?】 【别搞真的,笑两声行了。】 【对啊,咱们‘系宠’不要面子的呀?】 群聊顿时安静下来。 “系宠”说的正是韩听韵。 当年上学时,她们精神系是有一位高冷系花的,但韩听韵的人气远高于她。 这或许跟韩听韵有时思维奇异,总会有让人猜不到的反应,常常逗得别人哭笑不得有关。而且大学时她顶着一张萝莉女神中和的脸,比系花少了一分高冷,性格也温和,有求必应,因此大家都很喜欢她。 欺负系宠再为系宠摸头顺毛,曾经是全精神病系苦逼学医党们日常生活里的伟大复兴梦…… 而且精神医学系的名字经常遭人调侃,他们系里的系花系草分别被称为“精神病系花”、“精神病系草”。 她的外号更奇怪,叫“精神病系宠”。大家见她没少为系里增光添彩,却成天被这么叫,觉得有点过分,便很少叫这个称呼。 此刻见风波渐息,韩听韵松了口气打算去吃饭。 当年有了这个“精神病系x”这个称呼后,她和系花系草真的快成精神病了。幸好最后有人大发慈悲省去了前面的系名,不然他们只能抱团哭了…… 到了食堂,韩听韵的心思瞬间不在这些事上,变成了一只没杀伤力的小松鼠,掰开筷子,贼兮兮地盯住同事的饭盒:“我能吃一块你的糖醋里脊吗?” “吃货投胎吧你!”万妮用筷子头杵她额头上,然后夹了一块给她。 韩听韵心满意足地开始吃,夹给她一块鱼肉。 “哟,你个吃货怎么这么好心。”万妮手肘支在桌子上,筷子的一端悬空在空气中,诧异地看着她。 她知道韩听韵是吃一顿饭就能瞬间开心的那种人,身为吃货,她不会随便把自己的吃的分给别人。 韩听韵慢条斯理道:“现在鱼肉涨价了,鲈鱼18块一斤。你这猪肉里脊才10块一斤,换我一块儿鱼你不亏!” “……这是鲈鱼?” “不是,草鱼。” 知道草鱼价格最便宜,不过一块多钱一斤,万妮气笑了,道:“财迷!吃货!我走过最长的路,就是你的套路!” 医生的午休时间并不长,下午的问诊很快开始了。 韩听韵的第一个患者是位大妈。 吃饱喝足,她特别来精神,特别热情地看着对方:“您……” 哪想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大妈表情喜滋滋的,操着外地口音,开口就是兴奋的一句:“小姑娘,你上新闻啦!” 韩听韵还没反应过来,大妈就拿起了一个看着有些年头的手机,屏幕里显示的正是那条足球新闻的页面。 一脸激动的大妈道:“小姑娘,是你不?我确认好几遍了,应该没认错!” “……”人生真是峰回路转处处惊喜啊,韩听韵心道完,镇定睁眼,淡笑道,“不是。” 大妈委屈巴巴道:“啊,那真是可惜了,我还想要个签名来着。” 韩听韵赶紧转移话题,声音都甜了八个度:“您哪里不舒服吗?” 老大妈“啊”了一声,这才想起什么,道:“是啊,我最近这晚上啊,老睡不着。听说你们这儿治睡眠好,我儿子就带我来了。” “那您失眠有几天了?” “好几夜了。特奇怪,我这手脚都不利索了。” 接着,韩听韵听了一会儿她的主诉,感觉这应该不是精神上的问题,想了想道:“您儿子来了吗?” “他上厕所去了。” “您去神内科看看。”韩听韵撕下一张纸,怕老人家找不到地方,特意写下来告诉她,如何去神经内科最方便。 “小姑娘,心真好哇。你积德呀!”临走前,老太太站在儿子身边,握着她的手笑得格外慈祥,“祝你找个好对象!” 韩听韵哭笑不得地说:“那借您吉言了。” 遇见这样一个可爱的老太太,她被那条足球新闻搞郁闷的心情一下好了大半。 不过没多久,椅子被拉开,做完心理评估报告的笛帆走了进来。 他戴上了口罩,进屋时又不紧不慢地拉到了脖子处,表情和刚才没什么出入,很平静,手里拿着两张纸,目光与她对视,然后递给她。 韩听韵从他手里接过报告书,看完一张,放到最后面,开口问:“之前你有做过类似的检查吗?” “没有。” “各项指标全在正常范围,不过我还有几个小问题。”韩听韵点点头,指了指报告单子,委婉地问道,“方面说一下你确诊的是什么型的躁郁症吗?” 笛帆盯着她的嘴唇,不假思索道:“二型。” 他眸子划过一道暗光,自嘲地笑了一下,这笑容多多少少有无奈在里面。 躁郁症二型,表现为——轻度躁狂和重度抑郁。 想起曾经的种种,笛帆不安起来,心头浮起难以压制的躁动。 韩听韵看他一眼,样子像在琢磨着什么,又问:“出现过严重幻觉吗?” “出现过。”他默了一下,答道。 “那还记得上次出现幻觉在什么时候吗?” “……”笛帆神色平静地与她对视,道,“不记得了,很久远。” “不再出现严重幻觉是痊愈的好征兆。那最近的体重有无减轻或增重?” “没有。”笛帆声音低沉,“最近体重保持得很好。” “好的,我知道了。”放下资料,韩听韵朝他笑了一下,笑得真诚而充满善意,“恭喜,这份报告显示,你基本上痊愈了。” 笛帆看到她脸上的笑容,怔了一下。很奇怪,听着她的声音,直视她的脸,他心里……竟然没那么躁动了。 同样奇怪的,对方是害自己受伤的罪魁祸首,偏偏韩听韵知道了他的病史后,竟然一点气都不剩了。 她对自己默默表示鄙视,继续盯着笛帆问:“那你现在还有在服用药物吗?” 笛帆凝视她,眼睛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地说:“我已经完全断药七个月了。” 韩听韵这回没有看他,低头唔了一声,断药这么久都没复发,那…… “已经基本能确诊为完全痊愈了,不过建议你最好再去找你的主治医生复诊一次。” “他对你的了解更多。如果你在那里的复诊结果仍是良好,那么恭喜你,你彻底好起来了。” 韩听韵说着,心里也在感慨。 躁郁症是一种很复杂的病,它是精神障碍的一种。 和抑郁症不同,躁郁患者的抑郁是双向的,所以临床上通常把“躁郁症”又叫做“双向情感障碍”。 患者患病期间,时而非常抑郁,时而非常快乐,经历两种情绪毫无征兆地转换,一种称为“抑郁期”,一种则称为“躁狂期”。 他们处在躁狂期时,会激发出惊人的天赋,做出许多惹人赞叹的作品。而画家梵高,便是在躁狂期时创作出了大量的优秀作品;而他们处在抑郁期时,往往会痛苦绝望,情绪低沉,甚至一心求死。 患有此症的人,做事通常过于敏感认真,往往在艺术领域有过人的天赋。 所以患上这种病,可以说,既是悲也是幸。 笛帆出神地盯着韩听韵张张合合的嘴,没仔细听她在说什么。 好听的声音他曾经听过不少,但她的声音格外舒服,莫名其妙地将他心中的燥意都抚平了。 她眉毛很长,眼睛有卧蚕,很有神,眉目有迷离灵动之感,让人想起江南水色与葱郁青山。此刻她微板着脸,神情专注,微垂的侧脸如题字山水画一般,叫人忍不住沉迷晃神。 最关键的是,樱桃唇非常红,非常的……诱人。 他觉得他的嘴唇和嗓子都干涩起来。 “能加你的微信吗?”笛帆听到自己开口。话一出,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但收回已经来不及了,韩听韵望着他愣了一下,和善地弯了下眉眼,点点头:“好的。” 声音轻轻的,像羽毛,搞得笛帆心里有些发痒。 “加我弟弟的吧。”为了不显得那么唐突,他垂下眸子,让人看不清他眸里的情绪,“还麻烦你帮我把诊断结果拍下来发给他,谢谢。” “他一直不相信我痊愈了。”他的声音犹如死水般平静,半无波澜,“我今天,瞒着他来的。” 韩听韵没拒绝,把手机拿出来。 接着,笛帆用好听的声音慢吞吞吐出一串数字。 她动作飞快地点开微信,打开添加好友,输入,加上。 笛帆将身体重心放到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全神贯注的她,眸里闪过一丝费解。 他最近的幻觉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现在对面的这个她,嘴唇在他眼里,变成了一颗樱桃。 很红,很可口的样子。 他十分想上去咬一口。 韩听韵并没感受到他淡然目光下的波涛汹涌,没一会儿从屏幕上抬头,问道:“不嫌麻烦的话,你下一次的诊断报告,能麻烦你弟弟也给我发一份吗?” 对上她的眸子,笛帆怔了一下。发觉到她似乎在关注自己的病情,他颌首,声音下意识地温和许多:“可以。” 起身时又轻声地吐了四个字:“十分感谢。” 韩听韵微笑得十分职业化:“不用谢。” 反正以后也不会有交集了,她想,她应该大度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