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宁心下发凉,回话越发没底气,“频繁时日日见面,不频繁时三五日见一面。”
“见了面做什么?”
“或下棋或听曲,也有几次作诗作画。”
浓茶流到肚子里,不止口舌发苦,心里也苦涩起来。毓秀冷笑失声,连连摇头,“这二人见面,是谁来谁往?”
康宁被毓秀的冷笑吓得浑身发抖,又不敢欺君,只得硬着头皮回话,“起初都是德妃来见殿下,之后有几次,殿下也曾去永仪宫见德妃,他二人都是白日相见,我等时时在身旁服侍,殿下绝不曾有逾矩之举。”
康宁如此极力为陶菁辩白,这让毓秀多少放下心来。即便陶菁与舒娴有情,他也绝不敢与舒娴有私,更何况,毓秀根本就不相信陶菁与舒娴会有情。
她只是还想不通,舒娴造成与陶菁私交深厚的表象,是为了什么原本只是舒娴主动的会面,陶菁渐渐也去寻舒娴,又是为了什么。
毓秀思索半晌,平声对康宁问道,“你说他们会面的时候,你们都在旁服侍,那他们说了什么,你可还记得?”
康宁绞尽脑汁地想了半晌,皱眉道,“起初几次,德妃前来永禄宫,殿下极少说话,二人只有寥寥几句寒暄。之后两人相约对弈,除了棋盘上的话,也没有说过别的什么。之后几次谈经论史,两位殿下一字一句都是话里有话,似有深意。下士虽考过一任茂才,奈何资质平庸,对他们说的话并不能十分领会,也不敢贸然禀报。”
“他们说过的原话你还记得吗?”
“不记得了。”
“一句也不记得?”
康宁用一手攥了另一手手腕,垂头道,“两位殿下说史的事,下士都不记得了,只记住他们说的几句兵法上的话。”
毓秀一挑眉毛,“哦?说来听听。”
康宁长呼一口气,“下士只记得德妃殿下说过一句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殿下回的是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德妃殿下又说了求上者得中,求中者得下,求下者必败殿下回的是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全胜。”
毓秀细细琢磨陶菁与舒娴说的几句话,总觉得陶菁的那几句不像是对舒娴说,反倒像是对她说。
后发制人原本是毓秀的行事准则,到了如今,却变成了将计就计。
这一盘棋下到如今,有许多事都超出了最初的预料,不该死的人死了,该下马的人却还在高位。
难道真如陶菁所说,她要保住崔缙与贺枚,就要摆一场赏菊宴。
康宁见毓秀发呆,也不敢出声催促,只手足无措地站在下首,头也不抬。
毓秀喝了一口周赟新换的热茶,对康宁笑道,“花开的甚好,摘了可惜,朕挑几支吩咐花匠移栽到永禄宫,你且回去听旨。”
康宁听了这话,惶惶应了,对毓秀躬身行一礼,转身去了。
他出园子的时候,正遇上姜郁带着人走来,康宁不敢造次,就等在一旁对姜郁行了礼再回宫。
姜郁认得康宁,进门之前还特别望了一眼他离去的背影,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毓秀坐在花亭中,远远就见姜郁向她款款走来,一如当年在南书房,她坐在窗前的座位,远远看着他越走越近的那个身影。
那时的姜郁不会笑,来往时一贯是一张冰脸,在学堂中除了对先生与灵犀和颜悦色,对待她与华砚从来都是一副冷颜。
若时光流转,毓秀希望她从不曾对他迷恋,他对她的态度也一如既往,冷漠平淡。
若两人从不曾有交集,现下也不会有情感纠缠,即便是为了家族血统的利益互相利用,也不会牵扯到所谓的错过与背叛。
姜郁走到近前,在与毓秀目光交汇的时候,露出温柔的微笑。
毓秀想笑却笑不出来,大概是吹风吹得久了,一张脸都僵硬的难过。
姜郁望见毓秀强笑似哭的表情,心中多少有些不悦,却还保持着风度行了礼,走到她身边问一句,“皇上原本是出来散心的,怎么赏了花,更多了几分愁绪?”
毓秀轻咳一声,扶着姜郁的手站起身,“在园子里坐的久了,满眼见到的都是万物肃杀的景象,难免心中悲凉。既然皇后来接我,我们就回宫去吧。”
姜郁顺势握住毓秀的手,扶着她下台阶,笑的一脸狡黠,“谁说我是来接皇上的,我本心也是想来赏花的。”
毓秀冷哼一声,甩脱姜郁的手,“既然你是来赏花的,那就自己留在这里赏花,朕身上冷,不奉陪了。”
话一说完,她就故作恼怒,预备拂袖而去,才迈出一步,手腕就被姜郁抓住了,整个人被一股大力一拉,踉跄着跌到姜郁怀里。
姜郁扯毓秀的时候,自己动也不动,也丝毫不在意毓秀会不会难堪,他一边搂住毓秀的腰,一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眼睛笑道,“皇上能陪别人赏花,为何不能陪臣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