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告诉他这句话的母亲,这个世界上他最亲的人,也不在了。
沈司意闭着眼睛,任由湿热的泪珠爬满面颊。
一部分滑落下巴,在地板上砸出一朵又一朵小花;另一部分驻足停留,在空气中风化、干枯。
“沈司意,沈司意。”
恍惚中,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轻轻掀动眼皮,眼前却模糊一片,像泡在水中,睫毛黏糊的沾了一撮在下眼睑,只隐约看到一个越来越大的影子。
他又闭了眼。
那个声音又响:“沈司意,没事。”
处在极端伤心中的人,最听不得“没事”二字。
仿佛某个口子被打开,沈司意顿了几秒,忽然痛哭出声。
从医生宣布死亡信息到沈先意赶到医院处理后事,再到现在,他从未如此的感知到,他母亲是真的不在了。
以后,不管开心难过,幸福伤感,都不会有人摸着他的头,说“妈妈在,你不是一个人”。
他没有妈妈了。
他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体内原来有这么多眼泪。
痛彻心扉的黑暗中,他感觉自己被抱进某个温暖柔软的怀抱里。
也不说话,就是抱着他,力道很大,抱得很紧。
他有尽情悲伤的权利,而这个怀抱,是此刻的归宿。
他埋头进去,眼泪肆无忌惮。
乔珩抱着他,全程缄默。
接到沈司意电话后他找人定位沈司意的手机,又让人打电话联系睦家,得知沈司意的母亲不久前去世,他立刻赶了过来。
门关着,敲门按铃都不开,等人撬锁的过程,心率一度飙到限速区。
朝夕相对近三年,没人比他清楚沈司意对母亲的感情。
幸好,人还好好的。
乔珩从未安慰过人,对此一窍不通,看沈司意泪凝于睫神思恍惚的样子,他只会说“没事”,疲乏的可怜。
后来沈司意痛哭,他竟然有些手足无措,全然没了往日里睥睨纵横的气势。
想了又想,只能抱住人,至少不用看沈司意哭的不能自己,自己的心也跟着微颤。
他只能做到这些。
安静的屋内,只有门口玄关处的一盏壁灯开着,暖黄光线爬山涉水漾到客厅,凭借一点微弱的绵薄之力,给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影洒上一层薄薄的辉彩。
很淡,很弱,但不至陷入全然的黑暗。
后来,沈司意累的睡了过去。
乔珩花了好一会儿才把自己从他紧握的双手下挣脱开,先将人小心翼翼抱上床盖好被子,察觉到两侧肩颈的湿润,又进洗手间。
极度的悲痛加上痛哭流涕,极为消耗体力,沈司意睡得很沉,以至于毛巾在他脸上游走两圈,他也只是皱了皱眉。
尤其乔珩从未做过这种事,把握不准力道,擦的颇为粗糙,好在没闹醒人。
做完这一切后他关好门去客厅,接陈炎打来的电话。
“沈总的弟弟一直找不到沈总,似乎想报警。”
“你联系他,说沈司意明天过去。”沈司意说过和弟弟的事,乔珩便没提让陈炎筹备沈司意母亲后事,“找两个人过去,他弟弟需要什么就做什么。”
陈炎:“我明白乔总。”
陈炎跟着他多年,极懂分寸。
这种时候,沈奇峰那个前夫指望不上,沈司意也绝不可能让他染指母亲的葬礼。
第二天沈司意早早醒来,没问为什么乔珩也在,睁着肿胀的双眼赶去处理母亲后事。
昨天晚上沈先意得知了此事,却联系不到沈先意,立马又打电话给樊锐,两人火急火燎的边找人边按程序走,一早沈司意回去的时候,一切都准备的差不多了。
沈司意没通知什么人,母亲这边的亲戚极少,外公外婆去世都没了来往。
他妈不是喜欢热闹的人,他也不愿意看不熟的人假装难过。
安安稳稳将母亲下葬,沈司意没回和乔珩同居的房子,沈先意不放心他,要搬去老房子和他一起住。
沈司意没同意。
丧亲之痛也非两三日可以消弭殆尽,他不想影响别人。
但乔珩知道后,竟然也跟着住了过来。
他觉得这样的乔珩很奇怪,但他没问。
他不需要别人的安慰,但他抵抗不了乔珩的一切。
简单的拥抱,就能赐予他力量,他舍不得推开。
反正哭成那个丑样都被乔珩尽收眼底,他没什么好躲藏的。
公司副总告诉他公司一切运转良好,让他不用急着工作。
沈司意真的在家休息了一段时间。
白天,在家看看书和电影,沈先意和樊锐常来看望,陪他说话;晚上,乔珩在客厅看文件,他坐在一边看书,或者两人一起看新闻看电影。
休息的一个多月,两人没有红脸争吵,是有史以来第一次。
甚至有次沈先意和樊锐接他出去玩,很晚没回去,乔珩还打电话询问情况。
这在他们鸡飞狗跳,不是在吵架,就是在通往吵架的路上的三年中,是绝无仅有的平静。
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时光踏入初冬,阳光染上寒意。
沈司意休息够了,将屋子整理好上了锁,又搬回了乔珩那,每天早出晚归的工作,脾气还是很急,对人还是不那么友好。
可他到底恢复了。
这天下午,乔珩开完会,接到余威利的电话,请他晚上喝酒。
乔珩拒绝的干脆:“不去。”他们喝起来太疯,折腾的没完。
“别急着拒绝嘛。”余威利在那边呵呵直乐,贱兮兮的声音尤其活灵活现,“今天不是我做东,我只是借花献佛。”
乔珩抓着手机给一份文件签字:“我很忙。”
“别挂!”
“说。”
“崔然回国了!”余威利暧昧的哼哼,“怎么样,要不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