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家需要一个男人,妈妈需要一个老公,你需要一个爱你的爸爸,将来你还需要一个很爱你很爱你很疼你很疼你的老公。这就是人生,可能不够完美,但是需要完整。) 老爸打来电话,说我几天没跟家里联系,过得怎么样?我突然鼻子一酸,真想跟以前一样,赌气跟他说声不好,但此刻的我说不出口。我嗯嗯啊啊应付着他,他说我不在我妈老自由了,一会儿跟着别人去走旗袍秀,一会儿又去学摄影,他已经管不了她了,但是还能管管我,希望我空了多回家看看他,还问我为什么也不去山庄吃饭,现在毕业了,有的是时间,可以多带同事朋友去山庄玩。 末了,照旧问一句钱够不够,不够问他拿。 大哥以前一直都说我命好,有个好爸爸,当然她并不知道老爸是我继父。我的身世除了写在档案里,谁都不知道。这里非常感谢我妈顾芸高瞻远瞩的战略,及时在我小学毕业前及时地把我的姓改成她的,及时地让老爷成为我户籍里的老爸,让我在初一报道时大大方方地在表格里填上:姓名:顾天一;父亲:乔博生:母亲:顾芸。 现在慢慢领悟到顾芸的聪明,小学的家校联系簿上一直都是她的签名,虽然那时老爷已经成为我老爸,但是每次家长会都是顾芸出面,每次接送也都是顾芸,我和她一直有个默契就是说我的爸爸出海在外。然而到了初中,顾芸经常会让老爷在我的家校簿上签上他那龙飞凤舞的“乔老爷体”,字大得只能用霸道来形容,老师说你爸的字真威武,还以为他是部队里的首长。顾芸还让他出席学校里的家长会,我爸不算太高大,但是就这样家长群里一站,立马显示出他与众不同,说不出的气势,与人与周围似乎都格格不入,但又引人注目。总之,是个让人印象深刻的人。 顾芸说,一个从民国时期穿越而来金盆洗手的杜月笙,而已。我爸曾笑她,杜月笙一生多女人,而且个个命不好,哪有你这样幸福啊?顾芸立即反驳:你是金盆洗手杜月笙改良版,你的命牵着我的运,所以你变好了,我才更好啊。老爷,你要越来越好啊,谢谢你给我的幸福。 我就是奇怪,这样肉麻的话,顾芸嘴里经常一套一套的,听她说出来居然很自然,难道是我从小听惯了的缘故?我老爸很是吃她这一套,外人面前常常一张不苟言笑的脸,在顾芸那里,每次一听这种甜言蜜语,就会笑成一朵喇叭花,哈哈哈、哈哈哈,嘴,张得那个大! 但我知道,我妈顾芸并不幸福。我爸不是她幸福的类型。 其实我从小也是听着他俩吵架长大的,我知道有几次顾芸都在卫生间里哭,水龙头放得大大的,即便这样,睡在隔壁房间的我还是能够听到她抑制不住的痛哭声。每当这时,我都会把头闷在被子里面,蜷起身子半蹲着躬在被窝里,像只鸵鸟。或许,我的床上要放很多抱枕,睡觉枕头两旁都要有抱枕,脚后也要垫个抱枕的习惯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唯有这样,我才不会太害怕。 对男人的厌恶,应该不是那时开始的,而是在更早、更早,早在我知道有个亲生父亲但是一直没见过他的那时,早在我知道有个父亲但是我却没人可叫的那时,早在保姆每次抱着我去楼下小花园被人围着问长问短打听我生父情况那时……或许更早!我讨厌那个生命中必须承认他是我父亲的男人,更讨厌身边那些喜欢探寻我和顾芸隐私的臭八婆们。 顾芸每次痛哭的时候,我也讨厌我爸。我讨厌他拿手指指着顾芸不停地大声说话很凶的样子,讨厌他瞪着眼睛自以为是自我感觉很好的样子,讨厌他自说自话不讲理的样子。我更讨厌他们吵架。 顾芸说,这是每个家庭真实的样子,你牙齿咬到过舌头吗?就是这样,在一起久了,就会碰撞。 我说,离婚。你都离过两次婚了,还怕什么?离婚呀,不要跟男人过了。 到了小学四五年级那时,我已经很明白男人女人之间的关系了。我印象中还有着顾芸和我两个人生活时的记忆,我们窝在老房子阁楼上看外面风景的情景,有时我们也在阁楼里听音乐看书,还听顾芸讲故事,还有一边吃零食一边玩飞行棋,顾芸老是抛不出六点,但最后老是先赢我,我自然要哭闹耍赖一番,顾芸每次都会笑着说我傻孩子,愿赌服输哦。这样的日子好像有点孤单,除了外婆家,没有奶奶家姑姑家叔伯家可去,但是也不寂寞,至少是平和安逸的,没有吵架没有哭泣,因为没有男人。 顾芸说,不一样,因为他爱你,你老爸爱你。这个家需要一个男人,妈妈需要一个老公,你需要一个爱你的爸爸,将来你还需要一个很爱你很爱你很疼你很疼你的老公。这就是人生,可能不够完美,但是需要完整。 我不要老公,不要跟男人结婚,我讨厌男人。 小傻瓜,那是因为你没有遇到一个足够好的男人,让你动心的男人。你也还没到需要男人的时候呀。 反正我不喜欢男人,就是不喜欢! 顾芸不再说话,看着我的眼神凝重复杂。然后,她就笑,说好吧,不喜欢就不喜欢,让将来那个男人哭去吧。 这些当然都没跟大哥说,那个时候已经知道要面子了,青少年时期的我,早已知道什么可以说,什么不可以说。有次老师让我们写篇关于母爱之类的作文,我回家对顾芸说,我很虚伪地把你美化了一次,老师夸我写得温馨感人,当成范文读。顾芸说,这不是虚伪,这叫阳光照进现实,你良心发现,说了大实话。 好像就是从青春期开始,我和顾芸之间日常对话都是这么不正经。我对她直呼其名,就是在同学面前,我也叫她“芸”,同学以为是我家家风,于是看到别人妈妈都叫阿姨,看到我妈就叫“芸”。顾芸毫不介意,每次都和善地问候我的小伙伴们。 老爸对我的同学更是亲切,有一次我过生日,他们给安排在山庄里,从头天下午就开始张灯结彩布置了,一大早就让我邀请要好的小伙伴们过来,游园子钓鱼追鸡赶鸭喂兔子,逗狗逗猫的,老爸还亲自架起烧烤炉,给我们烤串串,不停地招呼我们过去吃,结果还没到午饭时间,我们都已经吃饱了。那时,大哥就说,一哥你爸真好,还会耐心地陪你一起玩,我爸天天就知道打麻将,生日从来只有我妈陪着我。我说下次我们生日一起过吧,我们一年过两次,你一次我一次,都到我家来过。 就是那次起,我和大哥开始每年一起过生日,一年两次。 那天下午的电话,我爸还真问起了大哥,亏他还记得,他说很久没有见到你那个大哥了嘛,上次听你说她当了记者,一定也很忙吧,你们还经常见面吗?有时间一起来家里玩,小时候的同学长大后的闺蜜一辈子的友谊,多难得的缘分啊。 跟我爸通完话后,突然泛起了想家的念头,搬出来这多天了,还真一直没有回去过,偶尔跟顾芸通个电话,也是简单的“老三样”:汇报所在地点(在哪)、目前情况(干什么),好不好?(好!),然后拜拜。 现在有微信了,联系更方便了,三人一个群,他俩几乎天天都有信息往群里灌,我爸发一些心灵鸡汤和养身美食的内容,我妈则发美容减肥类的,再加上她的摄影作品,有时还发一些恋爱法则识人法器人生感悟之类,乱七八糟的,其实我哪有时间去看,更没有兴趣,所以微信,成了他俩的轰炸阵地,跟我几乎无关。当然,我没跟他们实话实说,他们自娱自乐,我不能毁了他们的热情。 一直以为家就是我温柔的囚地,是我千方百计想要飞出来的金丝笼,现在却好想回去啊。反正一时没了手头工作,我早早地就收拾了离开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