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朝雨看到方旭那一身绿色的衬衣时，倒有些后悔之前让他穿得普通一点了，如果知道结果是这样的话，还不如让他穿得隆重一点呢，至少好的新第一印象就形成了。　　　　那件衣服，杨朝雨嗅到了陈年霉味和洗衣液的味道，况且背后还有一块小小的黄色污渍，杨朝雨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他穿着的原因。　　　　不过看到方旭身后那个人，杨朝雨顾不上方旭的衣服了。他身边那个高高瘦瘦的男生，脸上带着嘲弄的笑意，正是上次杨朝雨从听雨轩出来被撞到的那个男生。　　　　当时杨朝雨觉得他非常无礼，没想到竟然是方旭的朋友，经过方旭的介绍，杨朝雨勉强朝他微笑，结果那个叫云旗的家伙笑起来比她还诡异。之后云旗说：“杨朝雨，我们去那家奶茶店喝奶茶吧。”　　　　杨朝雨不知道他是想和自己搭讪，还是准备给方旭留下独处机会，杨朝雨答应了，因为她有话要对云旗说，这时候云旗又拉着席望舒，三个人一起到海边那家奶茶店去了。　　　　杨朝雨甚少喝奶茶，只点了一杯冰柠檬，席望舒和云旗点了咖啡奶茶。“我不喜欢喝那个，”杨朝雨看着云旗手里的新款咖啡奶茶，“喝起来苦苦的。”　　　　云旗说：“马琪雅朵不也是咖啡吗，那席望舒手里的那一款你喜欢吗？”　　　　杨朝雨如堕五里雾中。“你们点的不是一样的吗？”　　　　云旗叹了一口气。“这样啊。”　　　　席望舒说：“这里空调开的有点冷，我出去吹吹海风，你们慢慢说话。”　　　　云旗说：“啊，你怎么要走呢？说什么胡话。”　　　　杨朝雨飞快地扫过席望舒的面庞，但恰巧席望舒也在看自己，杨朝雨连忙挪开视线，他到底还是出了奶茶店，这一点杨朝雨用余光瞥到了。云旗和杨朝雨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　　　　杨朝雨看着云旗，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是什么样的，但绝对不会很友好。“其实这一次，不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对吗？云旗先生。”　　　　“别在我名字后面加个先生，”云旗说，“用这种词显得疏远而且蠢啊。”　　　　果然是方旭的朋友，杨朝雨心想，和方旭的意思差不多，只是方旭委婉多了。“上次你撞到我了。”杨朝雨开门见山。　　　　“对不起哦。”他吸着奶茶。　　　　一点诚意都没有。“我不是要你道歉，”杨朝雨说，“我是想问你，那天你脸上的笑意是怎么回事？一种嘲弄充满戏谑的笑容，为什么你要做出那副样子？”　　　　“啊，”云旗看着杨朝雨的嘴巴，“因为你长得漂亮啊，我一见到漂亮的女生就没有抵抗力。”　　“你说话真是直白。”杨朝雨瞪了瞪云旗，她想象这话从席望舒嘴里说出来是什么感觉，可能会更加满足吧。　　　　云旗一挥手。“难道你说话不直白吗？将我善意的微笑说成嘲讽。”　　　　杨朝雨冷笑道：“如果你也是善意，还有谁不能是善意的呢。”　　　　云旗说：“你那条傻狗呢，怎么今天没有看你带来。”　　　　这是杨朝雨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称呼，就算何莉不喜欢明稀，也没这样叫过。杨朝雨张大眼睛，她才不觉得明稀是傻狗呢，明明聪明得很。“我让朋友看管着，不想带到这儿来，否则还得时时留心。”　　　　“你送给我，我帮你开膛破肚，你以后都不用留心了，岂不是一劳永逸。”　　　　杨朝雨身体前倾，凑到云旗的耳边，压低声音和云旗说，用一种温柔细腻的声音：“如果你不是方旭的朋友，我一句话一个字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会和你说。”　　　　“那我真是托他的福了，以后我要是走了桃花运，第一个就要请他吃饭。”　　　　杨朝雨打心眼里觉得，这顿饭可能方旭走进坟墓时也吃不到了。她算是大概清楚了云旗的性格，她不明白方旭怎么会和这种人是好朋友，油腔滑调，完全在方旭身上找不到影子。“你和方旭怎么做上朋友的啊。”杨朝雨说。　　　　“大一的时候，我和他都是摄影协会的，”云旗说，“我家里又没弟弟妹妹，但我特别想要一个，当我第一眼看到方旭的时候啊，我就把他当作弟弟对待了。”云旗仿佛陷入了回忆中。“如今都四年了啊。”　　　　“真可怕，”杨朝雨说，“你们怎么都喜欢摄影啊。”　　　　“难道没有什么东西，你看过之后，特别想记录下来？比如说随风摇曳的荷花啦，沉入海中的夕阳落，迎风回巢的飞鸟啦。”　　　　杨朝雨差点就要说星光璀璨的夜空了，但她并不需要记录下来，因为星空永远在她心中。杨朝雨淡然说：“就算不会摄影，我也知道荷花是摄影三俗之首。”　　“拍好荷花需要创意的。”云旗说。　　杨朝雨道：“那你是摄影专业的？”　　　　“不，”云旗说，“我是临床医学专业，开膛破肚的。”　　　　杨朝没想到他竟然会是个医生，现在还不算是，不过以后肯定会是啦。医学专业的学生，要不想浪费这一身专业知识，也只能混在医院里了。云旗突然托起杨朝雨的手，杨朝雨吓了一跳，条件反射想要缩回来，但自己的手紧紧被他抓住，杨朝雨说：“你要做什么！”　　　　“我会看手相啊，”云旗说，“我可是专业学过的。”　　　　“我应该挺健康的。”杨朝雨说，她放弃了挣扎。　　　　云旗认真看了一会儿，笑道：“我看了你的手相，发现了一件大事。”　　　　“什么事情啊？”杨朝雨这句话听起来像是疑问句，但用的只是陈述语气，如果自己得了什么大病，云旗不可能会这样淡定让自己追问，所以八成会是他捏造的什么古怪的病情咯，这很符合油腔滑调的云旗先生。　　　　“你最近会走桃花运哦。”　　　　杨朝雨猛然感觉心跳动了一下，她顺手打了云旗的胳膊，嘴上说：“放屁呢。”自从她父亲离开之后，杨朝雨就感到非常寂寞，除了明稀暂排苦思，再无他人。并且狗终究是狗，难懂人心。“其实如果是真的就好啦。”　　　　“当然会是真的啦，”云旗撕下一张纸，在上面写着什么，“这是我的电话号码，如果你桃花开了，记得请我吃饭哦，就当是迟来的手相费。”　　　　杨朝雨将纸条塞进背包里，就当一个好彩头吧。　　　　两个人将奶茶喝个底朝天，杨朝雨听到外面何莉在大叫，说是不是席望舒发的短信邀的约，这她不是知道了吗？有必要当面再问？紧接着席望舒的声音传进杨朝雨的耳朵里。“是啊。”　　　　“是啊。”杨朝雨默念，他的声音一向温柔，笑意那么爽朗。杨朝雨和云旗从奶茶店出来，云旗便打趣席望舒：“外头的海风吹得暖不暖呀。”　　“还好。”席望舒说。　　“你都流汗了。”杨朝雨说。　　　　席望舒说：“你要不要帮我擦擦？”　　“哟，哟，哟。”云旗在一旁瞎起哄。　　杨朝雨瞪了一眼云旗，他总是喜欢瞎闹。这时候何莉和方旭正往这边走来，几个人一起又拍了几张照片，之后杨朝雨一个人在海边走着，脱下鞋子，光着脚踩在沙滩上。　　　　阳光，白云，沙滩。她在沙滩上踩了一个脚印，然后往前走，将后面的脚印抹平，看起来就像没有走过一样。如果人生中以前发生过的事情也能够像这样轻易消除就好了，她就不用想父亲的事情了，至于母亲，那是杨朝雨人生中难得的瑰宝。　　　　“你一个人在这里走啊。”方旭从旁边走过来。　　“你不去和何莉搭讪，倒是来找我了。”杨朝雨说。　　　　方旭坐下来，笑道：“说的多不如说的巧，聊天嘛，聊到意犹未尽总比不欢而散要好。”　　“是啊。可能几年不见，人也不是你记忆当中过的那个人了。怎么样，比预期要好吗？”　　　　“失望多于期望吧。”方旭看着远方的海浪。冲击声在杨朝雨耳边环绕。杨朝雨淡然一笑，她看到远方云旗、席望舒和何莉打成一片，吵吵闹闹，突然席望舒转头看了自己一眼，然后立马转开视线了。这一眼让杨朝雨心慌意乱，他看着自己做什么？　　他看着自己做什么？　　杨朝雨挣扎着站起来，海水浸在她脚下，她抓住方旭宽厚的手臂以及老旧的绿衬衣。“帮我一个忙好吗？一个小小的忙。”杨朝雨说着，像是自言自语，目光始终未曾从席望舒身上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