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栗树在钱家是个香饽饽,也就钱木匠不把他当回事而已。
如此,罗狗子就不再劝。
否则被钱家人听到了,以为他和李城怂恿钱栗树不回家,他两担不起那个责。
李城垂眸,眼里情绪不明,又说,“那明个儿来我家吃午饭吧,我娘想找个机会好好谢谢你。”
钱栗树看他眼,仍是拒绝,“不用了。”
罗狗子附和,“是啊,咱们谁跟谁啊,吃饭免了吧。”
李城吃完一个包子就不吃了,脸上有些落寞,“以前我家穷,没法请你们去家里做客,这回挣了钱,你们就别推辞了,我答应我娘请你们去的。”
李城的情况和两人不同,钱栗树和罗狗子全身心应付州府的事,他则隔两天要回镇上看他娘和他姐。
以防他奶又起幺蛾子。
说起从前,罗狗子诸多感慨。没有多想就爽快应下,“成,那明天中午去你家,晚上去我家。”
挣钱是钱栗树的功劳,李城要请客,他也不能落下,囫囵吞枣的咽下两个包子,拍着手说道,“到时我买两壶酒,咱好好喝喝。”
青桃蹲在地上,帮老婆婆擦鸡蛋,并没看到钱栗树在马车里。
算算日子,已到她付租子的时候了,前几天她去了趟钱家,敲门没人应,同巷子的人家说钱家去州府做大生意去了,啥时候回来没个准数。
钱财不好托人转交,因此租子现在还没给。
擦干净鸡蛋,她直起身,“不脏了。”
“麻烦姑娘你了,我老婆子眼神不好使,稍微用点力就把鸡蛋弄碎了。”害怕挡着行人的路,老婆婆提着篮子往后边退了退,说道,“鸡蛋从鸡窝捡来的,多少会沾些鸡屎草屑,养鸡的人不觉得有什么,城里人讲究,看着脏就不买了。”
青桃知道。
便是郭寒梅买鸡蛋也专买干净的,人之常情。
冬天鸡蛋不易坏,她问老婆婆怎么卖的。
天寒地冻的,老婆婆穿得薄,吹久了风容易生病。
左右她揉面调馅儿要用鸡蛋,多买些放着无妨。
“五文钱两个,其他都这么卖的。”
冬天鸡不爱下蛋,故而鸡蛋要稍微贵些,平时两文钱一个就买得到,青桃数了下篮子里的鸡蛋,二十五个,她一一检查,没有坏掉的,便全买了。
老婆婆感激不已,见青桃没有装蛋的篮子,就把篮子送给了她。
这种竹篮子几乎家家户户的人都会编,不值钱。
青桃却还是多给了两文钱,算买篮子的钱。
赵氏娘看得呕血,碎嘴道,“瞧瞧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嘴脸,她像是会吃亏的吗?再过半个月,鸡蛋三文钱一个都有人买。”
年关将至,鸡蛋肉类会涨价。
青桃明明是赚的,却摆出一副做善事的嘴脸,看得人恶心。
铁蛋听了太多赵氏骂青桃的话,面上没什么情绪,就心里羡慕。
羡慕青桃有能耐。
她比自己小几岁,买卖做得有声有色不说,还受人们喜欢,串巷时,好些人跟她寒暄聊天,孩子们也喜欢她,谭姑娘前谭姑娘后的唤她。
耕田村赶集的人也常给她捎东西来。
她人缘极好。
不像他,走到哪儿都是挨骂的。
见青桃把竹篮挂在板凳的凳脚上,他和他奶商量,“咱要不要也买些鸡蛋等年底换钱”
“没出息的,放着好好的买卖不做,成天琢磨些啥呢。”
铁蛋讪讪地低下头去。
一低头,就看到露在外边的脖子和胸口,心里一阵凄凉。
来镇上后,爹娘就不管他了。
身上的衣衫还是周富穿过的秋衫,周富身形瘦,衣服穿在他身上崩得紧紧的,胸前直接崩开了,他姑姑当没看见,他奶也不提缝补之事,以致他天天穿着这件漏风的衣衫四处走,清晨那阵,风吹得皮肤生疼,疼得他恨不得躲进蒸笼里去。
而青桃呢?
穿着桃花色的袄子,拉高的领子将脖子围得严严实实的,看着分外暖和。
他提了提衣服,感慨,“当年姑要是嫁去谭家多好啊。”
谭家有钱,家里老人小孩没有穿秋衫过冬的。
他姑若是谭家妇,他能捡谭青文他们的衣服穿,要知道,谭青文他们的衣服比周富的衣服保暖多了。
“没出息的!”赵氏娘揪他耳朵,“指望别人不如指望你自己,咋不说”
说到这,赵氏娘停下了。
看看铁蛋,又看看不远处那张清丽的脸,有什么在脑子里快速闪过。
倏地,她拍自己大腿,欢呼道,“我怎么没想到呢?”
谭青桃再有能耐又怎么样,她是女孩,将来要嫁人的,若能和谭家结亲,谭青桃的手艺就是她赵家的,何愁挣不到钱?
痞子尚且能买马车,她地地道道的农户会混得比痞子差?
想到日后生活,她咧着嘴,嘿嘿嘿笑了起来。
被风吹皱的脸像老树皮的树干,铁蛋毛骨悚然,“奶,你笑啥呢?”
“笑咱要发大财了。”
铁蛋心想,他奶莫不是被风吹坏脑袋了?他们咋可能发大财,即使有大财,也是他姑的,他们就是个帮工而已。
“走走走,咱们不卖了,回去奶和你姑有话说。”
赵氏和何家老太太合得来,几乎天天黏在一块,何家两个丫头也天天在面馆由赵氏照顾。
听了她娘的打算。
赵氏直翻白眼,“娘,你当谭家是什么人家,你想结亲就结的啊”
冲谭秀才两口子对青桃的欢喜劲儿,哪怕赵家出个秀才也挤不进谭家门槛,她娘怕不是白日做梦呢。
赵氏娘可不管赵氏泼自己冷水,信心满满道,“怎么就结不了,谁家闺女大了不嫁人的啊,青桃能干怎么了,铁牛铁蛋也不弱啊,虽然没读过书,但听话孝顺”
赵氏无情地打击她,“谭家可不止看重这些。”
谭秀才有功名,少说也得给谭青桃找个读书人家,没看到谭青文媳妇娘家是读书人哪。
赵氏道,“娘,谭家那老婆子不是好惹的,她最疼青桃,你打她主意小心她揍你。”
放以前,赵氏无论如何会帮忙促成这事,叫青桃下辈子不好过,可眼下情形不同了,她与何家是干亲家,何树森是短学夫子,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如果赵家闹出丢人现眼的事会连累她的名声,何树森亦会受牵连,她不能冒这个险。
因此只能搬出邱婆子来。
赵氏娘心有忌惮,诺诺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她再蛮横也不能拘着青桃不让她嫁人吧。”
“嫁给谁也不会是铁牛他们。”
赵氏娘心里郁闷了,“他们也不差。”
“赶谭家差远了。”
“怎么就差远了。”赵氏娘嘴里不服气,“铁牛他们年轻,没准”
赵氏打断他,“没准他们还能考上秀才不成?”
读书人地位崇高,谭秀才又是夫子,地位更甚,他的闺女别说嫁个秀才,嫁个举人老爷都是有可能的,她娘真的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别说,赵氏娘还真馋上天鹅肉了。
谭家瞧不起赵家,她就拐了谭青桃自己回谭家说。
当然,她说的拐不是真的拐走青桃这个人,而是想办法掳获青桃的心,让她非铁牛或铁蛋不嫁,邱婆子不是最疼这个孙女吗,那样就没办法拒绝了吧。
只是到底让铁牛娶青桃还是铁蛋娶青桃,赵氏娘自个也没想好。
手心手背都是肉,难啊。
想了一宿后,她决定让他们各凭本事,谁讨了青桃欢心谁娶。
平日她都是带铁蛋出门的,第二天她和赵氏说了后,换成铁牛跟着她。
铁蛋留在面馆照看。
赵氏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左右不是大事,就由着她去了。
结果就出了事。
她在屋里做纳鞋底,铁蛋慌慌张张跑来说铁牛遭人打了,请她赶紧去看看。
“好端端的怎么会跟人打起来?”赵氏收好鞋底,边整理衣衫边朝外走。
铁蛋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传话的是西市摆摊的摊贩,认识铁牛,见他被几个妇人围殴就来报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