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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我等你很久了

长安。

大雪扑簌簌地落下来铺满红墙绿瓦。一夜之间,这座古老精致的繁华的城,褪去了浮躁躲过了时间流逝。山川日月也随其陷入了恒静无言。

而盛都城长安的繁华与荟萃却因正月前的这场大雪,显得更加热闹。

在长安市井中心有一座天下男人无不心向往之的秀色楼为陆氏所创。其间姑娘卖艺不卖身个个倾城绝色有些姑娘你见得到惊鸿一面念念不忘。传言越传越玄乎人们如过江之鲫将这座秀色楼吹捧到天上,连那琼月上的蓬莱之间都无法相睥睨。

传言多了难免会有人问:可有人见过顶楼的姑娘?

听闻啊顶楼里的姑娘一笑颠倒众生见之即误终生。之前有一读书的公子误闯顶楼,不知见了什么,被赶出后茶饭不思,半疯半癫。

可若精致漂亮到极点不论是人还是物其价值便会被无限放大,成为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秀色楼是陆家的产物,而陆家是什么地方大量有史以来地位最难以撼动的皇商,单凭一家之力,便将大梁带入繁华的商业时代。

这顶楼里的姑娘,想也不想,便是被陆家用作交易的筹码。

秀色楼顶楼,丝竹声溶溶,异香缥缈,格局优雅。

“凭什么!”弦月愤愤,翻着画册,书页快速翻飞,显露了阅者难以压抑的愤怒,瞧见胡妈妈也在练厅里,她小跑过去申诉,“妈妈,都是你的姑娘,凭什么只有弦欢能跳这个舞!”

除了欢娘子,眼前这个月娘子也是难驯的人间绝色,可偏偏越是难驯,越是有自己的韵味,且弦月不是恃宠而骄,她是有本事的总之,这顶楼里的姑娘,一个两个,都是要捧着的主儿。

“哎呀,月娘子,瞧您这话说的,这舞谁跳,哪是我以老婆子能定的哟,这舞啊,是陆家主着人为欢娘子定制的。这谁跳,都是咱们秀色楼顶楼姑娘的福分,家主给了咱们泼天的富贵,上好的待遇,他要咱们做什么,咱们便做什么。”胡妈妈笑挑着眉,安抚着弦月。

“陆家主”这三字一出来,弦月的气消了些,她们都是陆家主捡回来的姑娘,受了家主的恩,都是要报的。

胡妈妈一笑了然。这里的姑娘都是好姑娘,有破落家族的高门嫡女,有受于天灾的孤女都是陆家捡回来的姑娘,各个都晓得知恩图报。

既然来了秀色,那未来的命,都要靠自己来搏。她们都清楚,到了顶楼,那便是一件商品,越优秀,那么未来被送往的地方越高。话虽说的难听,但是每次送出姑娘时,陆家主都会派人来问一句愿不愿意,不愿意的话,便再换一个人。要是不想走,便留在秀色,左右秀色养姑娘是养得起的,养一辈子也养得起。

秀色的规矩温柔,也平等。你想去好地方,可以,只要你够优秀,不去也行,秀色愿意养你一辈子。可秀色是陆家的地方,陆家所在之地,便是泼天富贵,见了这样的世面,没有女子甘于平庸,谁都想往上爬。

也当是报家主的恩。

好看的舞,谁都想跳,有时候,单凭一支舞,便可一步登天,弦月不想被弦欢压一头,那是能理解的。

弦月依旧怒气难消,“妈妈你说这是家主的要求,可是家主根本就未见过咱们,如何钦定她跳的这支舞!”

“是没人瞧过,可前些日子左相家读书的那位贵公子闯入顶楼,撞见欢娘子练舞,出去后半疯半癫这事儿可是传疯了,家主自然也知,是以这舞由欢娘子来跳,天经地义。”

“她”望着窗边懒于训练的女子,弦月哑了声,确实,这舞由弦欢来跳,再合适不过。

弦欢懒躺着,绛红色的袍子白狐毛的滚边,更衬得她雪肤乌发,她望着窗外的雪景,如画中人一般,令人见了心神驰往。

一瞬间,弦月自惭形秽。

“妈妈,我听说,家主打算将她献给当今陛下?”

“确有此事。”

“啧”可怜的富贵命。

弦月也不打算与其计较了。

胡妈妈捏着面纱,小跑着去窗边,“哎呦喂,欢娘子,快快将面纱戴上。”

“啊,胡妈妈,好烦哦,你挡住我了。”顾欢不耐烦地趴着,指尖从盆景上摘了枝梅花扔下去,胡妈妈往窗下一看,下面停着个上乘的轿子,家主才撩开帘子下轿,她心道不好,连忙将窗户关上,“小姑奶奶,那可是家主!”

陆砚生下了轿子以后,同行的管家替他撑伞,他颔首,道了声多谢,“伯伯,我自己来。”

还未接伞,一枝梅花便落在掌心,红色花瓣上撒着细细的雪,在手上散发出淡淡的幽香。抬眼望去,只见匆忙关上的窗户,还有一道妩媚的颜色。

“许是楼里的姑娘调皮,家主莫在意。”

陆砚生淡淡嗯了声,接过伞,踱步至楼里。

得知家主要来,秀色一早备好了上乘的厢房与包间,派去伺候与助兴的,也是最出色的淸倌儿。厢房里的客人已经就位,等了正主已有一炷香时间,已经有些不耐烦。秀色姑娘好看是好看,但是秀色是个干净地方,且又是陆家的地界,光看不让吃,着实恼了一众人。

好在这场生意的正主来了,他们将主意转移到正事上。这是西域与大梁第一次大型的商业合作,是以各位都分外上心。在西域与大梁交界处,近来发现了一处稀有的矿藏,陆家是大梁皇商,大梁国主便授权陆砚生全权负责此事,此地矿藏便由陆家和西域共同开采。

陆砚生是个极为合格的生意人,谈吐言语之间,将高贵与谦卑的姿态拿捏的极好,既将好处谈妥,又不让对方失了分毫颜面,这场初合作,谈的极为畅快,陆砚生离席之时,眉目间也有些轻快,吩咐胡妈妈叫一个顶楼的姑娘下来助兴。

顶楼的姑娘?

在场的人们面面相觑,在对方的眼里皆看到了兴奋。但凡来长安,谁都梦想见见秀色顶楼的绝色佳人,如今得偿所愿,且在场的都是男人,姑娘未下来,席上言语便已热络放荡开来。

胡妈妈挥着扇子,望着厅内的姑娘,笑道,“谁去帮家主一个忙,下面有个宴。”

“我去!”

两个人异口同声,顾欢与弦月对视一眼,胡妈妈见状,笑眯眯道,“欢娘子还是练舞罢,月娘子随我下去。”

来这有几个月了,迫于人设且不能爆马,顾欢只能安安生生地按人设安排走。极其枯燥,极其无聊,如今她的身份与陆砚生是云泥之别,见他一面怕是比登天还难。

这次的原身弦欢,是个清高傲娇又泼辣的主儿,十分合顾欢的性子走人设吗,不是容易死了。

“我不想练舞了,我也想下去瞧瞧,家主难得来一趟。”顾欢撇下手里七尺水袖,这几月来,弦月那姑娘,处处想和她比,因为人设,顾欢没少跟她闹矛盾。

眼看火药味冒起来,胡妈妈使眼色让弦月赶紧走,弦月瞪了顾欢一眼,戴上面纱,扭着腰跟在几个守卫身后下楼。顾欢也不恼,端端一坐,撑着下巴,“胡妈妈,今天你不让我下去,这舞我也不练了,三十晚上的皇宫夜宴,您自己个儿跳给陛下看去。”

被系统快进的四年,一切都回到原来的轨道。大梁的国主逝世,太子继位,成为新国主。陆砚生回了长安,继了家主的位置。顾雁和唐笑年亦是回到长安发展,唐笑年如今官拜右相,顾雁不知怎的,性情大变,不爱红装爱武装,打了几场仗,已是人人爱戴的凰将军。

一切都挺好的,可据系统检测,还有一个渣渣属性的男配,便是当今国主顾远。顾雁非皇室血脉,原国主早便知道,只是因为疼爱顾雁,便依然尊其为公主,而顾远在还是太子时便对美貌的顾雁心生邪念,如今他当上国主,更是不避讳那些欲望。

顾欢的最后一个任务目标,便是顾远,也巧了,这次她穿的这个人,被安排在三十晚上去皇宫夜宴献舞,然后便会名正言顺地成为国主的女人。

皇宫夜宴是多么大的事情!这欢娘子向来说什么做什么,她说要放鸽子,那便妥妥地不愿再练舞,到头来,怪罪的还是她这个妈妈,胡妈妈急了,只能同意顾欢下楼转一圈。

“祖宗诶,你可得记好了,面纱不能取下来,除了在顶楼,便只有家主能见你们的脸,就算是三十晚上你见了国主,那也得由家主掀开”

“胡妈妈,你好啰嗦!”顾欢戴上面纱,匆匆下楼。

弦月一早进了包厢,顾欢倚着门,扫视一圈,未见陆砚生,她知道自己扑了个空,顿觉有些扫兴。也是,照他的性子,也不爱在这些场所待得太久他的性子,他的性子

他的世界里,时间已然过了四年,他的性子,是否还一如她从前的了解?

顾欢低目,咬着唇思索。

“啊!”

厢房里传来一声惊慌的声音,是弦月,顾欢醒神望去,弦月被一个西域大汉强行抱在怀里,被上下其手,面纱早不知被摘到哪里去,艳丽的脸上写满的惊慌,泪水盈盈需在眼中,更惹了那些人的兽性。派去保护弦月的几个护卫,也已被西域大汉们制服。

四顾望去,周围并没有可靠的人,顾欢随手抓了个女子,疾声道,“去找胡妈妈!”

那女子还在愣神,顾欢拔下发簪闯了进去,看见屋内的乱,女子了然,秀色向来卖艺不卖身,姑娘可赏不可亵,是个干净地方,如今,是这些人坏了规矩。她疾速上楼寻找救兵。

弦月的肩已泄了出来,正当她绝望放弃挣扎之时,一阵热流喷涌在她的脸上,她睁眼望去,钳住她的那个大汉胸口插了一把簪子,这簪子极为熟悉,她之前为了和弦欢抢而不得,嫉恨弦欢许久。她顺着簪子望去,是弦欢漂亮的眼睛,血溅了她红色的面纱,将颜色染得更深。

这时候,也不管对方是不是死对头,弦月一把抱住对方,哭的稀里哗啦。顾欢头疼,她最讨厌女孩子哭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事情有没有处理完。

进秀色者,不得携带兵器。就是仗着厢房里没有利器,而她的簪子能挡一时挡一时,也就是一时,只限于干掉欺负弦月的那个人,但是其余的

满屋子的西域人,见自己的兄弟就这么死了,管不得什么女色,各个都欺过来。顾欢拖着个梨花带雨的弦月,看着面前慢慢放大的阴影,她开始后悔了胡妈妈应该很快便会过来,为今之计,只好再撑一撑。

这哭声如蝇般烦人,顾欢低吼,“不许哭!”

弦月顿时噎住,瞪大泪眼,拼命忍着哽咽。顾欢看了,有些好笑,脱下披风,将春色外露的弦月遮起来,“平日里欺负我的劲儿哪里去了,欺负女人那么带劲儿,在男人面前这么弱?”

“呜呜呜”

“闭嘴!”

顾欢站起来,扫了一圈面前慢慢聚拢的西域男人,护卫们被他们揍得起不来,如今她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纵然手拿簪子,也挡不了一会儿。跪地求饶是个好法子,可她刚刚做掉了人家的好弟兄,人家正在气头上,肯定听不下去。

瞥了一眼,门外胡妈妈带着救兵来了,顾欢松了口气,豪壮地嚎了一嗓子,

“来啊,我若是怕你,尊你一声爷爷!”

离她最近的男人显然被激怒,一掌抬起来,顾欢硬着脖子顶着。预想中的暴击没落下,那男人被当场击毙,胡妈妈带来的人将顾欢和弦月围起来,护送回楼上。

弦月抱着顾欢一直在哭,顾欢扯也扯不开,等胡妈妈上来,弦月还在哭,胡妈妈咳了一嗓子,弦月便抱着胡妈妈哭,“妈妈,我们会不会死啊,我们杀了家主的客人”

“是他们坏了规矩,伤了楼里的姑娘。家主已将此时处理好,不必担心。”胡妈妈冷静道,“快些收拾好,家主来了。”

顾欢抬眼望去,那隔了许久未见的人走进来,依旧是一身淡雅的长衫,袖边层叠淡然的牡丹绣了金,更替他添了些贵气。小厮接过他脱下的披风,放在衣架上。

那一步步走近,顾欢听见自己的心,正鼓以风霆。

“手怎么在抖?”这声问很平淡,只是一个正常家主对属下的问候。

“第、第一次杀人。”顾欢答道。

“这次是我的错,秀色的规矩该改一改,不会再有下次。”他望了一眼抱住胡妈妈的弦月,声音略缓,“胡妈妈,照顾好她们,没有下次。”

“是。”

陆砚生嗯了声,转身回走,见他走的这样急,顾欢上前去,想要拉住他,“陆”砚生两字还未出口,系统的惩罚便降下来,四肢百骸因为电流而疼得无以复加。

旁边的姑娘忙上前扶起她,当这一阵惩罚过去时,陆砚生早便走了。顾欢打开窗户,窗下的马车缓缓地走,也行了许久,只留下两行清晰的车轮印子。

大雪一层又一层落下,将他来时又去的痕迹盖得干干净净。

原来看一个人走远,是这样的感觉。心如被烙,十分灼痛,却又无能为力。顾欢忽然想到,她在陆砚生面前死了两次,陆砚生又是什么感觉呢?

在秀色的日子一如平常,那日的小风波似乎并未带来什么异常。弦月依然是不是来她这里砸场子或是打秋风,顾欢也没指望弦月能报什么恩,她当时也只是想豪气豪气罢了。

这日,弦月扭着腰进来,“后儿个可就三十了,你还有心思赏雪景,夜宴你不着急?”

“干卿何事?”

潜台词:滚!

弦月哪里听不明白,她眼一尖,瞧见了衣架上挂着的衣服,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那日家主脱下的披风。家主忘了拿,却被收在这里,弦月也是玲珑心思,眨了眨眼皮子便晓得顾欢在想什么。

“家主是好风姿,瞧瞧便罢了,家主啊,已经有人了。”顾欢的注意力被吸过来,她坐下来,摇着扇子,好心同顾欢讲,“你没看那日他回去的那样急,是回去陪自己夫人呢,话说,咱家主金屋藏娇,藏的定是个绝色佳人”

“传闻那夫人五官并非上乘,可是个风情美人,媚骨天成,可能是美人在皮不在骨吧家主一看便是个痴情专一的人,我好心提醒你,弦欢,趁你没陷进去,赶紧出来,你这副皮相,入了宫,不说国母,贵妃总也少不了你的,何苦难为自己”

“你方才说什么?”

“啊?我方才说的多了,你问的是哪一句?”弦月见顾欢一脸惨白,知道自己说中顾欢的酸处,她叹了口气,不再往下说,临走前拍了拍顾欢的肩膀,希望她好自为之。

关门的时候,她听见稀里哗啦似是桌椅倒下的声音,接着便是顾欢倒吸气喊疼,再再然后便是“我艹你大爷”诸如此类不堪入耳的话语。

弦月摇了摇扇子,挑了下眉,说实话,顾欢吃瘪,一向是她喜闻乐见的事情,改不了了。

胡妈妈走过来,错身时,她瞧见个陌生的公子。胡妈妈竟然将陌生男子戴上顶楼?

弦月倚着走廊的墙,打量这那个男子,身着蓝色水绣富贵衣衫,从上至下连头发丝儿都散发着酸腐诗书气儿,眼下乌青,他在弦欢的门口候着,通红的双眼里掩不住兴奋。

听闻左相前几日亲自上门拜访家主,求弦欢能见他那小儿一面,哪怕隔着纱说说话也是好的,若不然,他家小儿可就废了。他家本就三代单传,如今丞相顾不得名声了,天大地大,都没有让他小儿回魂要紧。

家主耐不住老人家苦苦哀求,头一点便同意了。这般看来,胡妈妈带来的男子,就是左相小儿罢。

胡妈妈关了门,叮嘱左相公子,“刘公子,欢娘子应了,您可只有半个时辰时间,消等片刻陆家主也要见一面欢娘子”

将人送进去后,胡妈妈便走了,弦月上去与她套话,“胡妈妈,家主要见她做什么?”

胡妈妈看了看弦月乱转的眼珠子,瞪了她一眼,“方才你是不是又去气欢娘子了,我说她怎么闷声不吭气地灌酒,原是你做的孽,她也留不了几天了,你去挑她的脾气干什么?”

“哎呀,好妈妈,你告诉我嘛!家主找她做什么?”

“能有什么事情,送她入宫,自然是有任务,你以为那黄金殿是多好上的?”胡妈妈叹了口气。

弦月同情地望了眼顾欢的屋子,摇着扇子,低目唔了声。

刘公子进了屋子,满室的香一个劲儿的往他鼻子里钻,屏风后的声音似掺了桂花似的香甜,“坐。”

他局促地坐下,透过牡丹细纱,依稀看见个女子懒倚在塌上,缎发未束,慵然散着,一如主人般莺慵燕懒。顺着看去,朦胧视线里,薄纱下雪白的小腿在塌上垂着,在她执酒杯时,一双小腿一前一后晃着。

越是隔着层纱,那感觉越是朦胧,刘公子看痴了眼,又唯恐唐突了美人,他结巴道,“那、那日误闯,见了姑娘练舞,一、一笑倾城,恐终生难忘。”

“终生难忘?”那声音带了些醉意,说话时拖了长长的声线,“这么说你喜欢我?”

刘公子心如小鹿乱撞,不知如何回答。他迷乱着,都没注意到门未曾打开。胡妈妈引着陆砚生进来,陆砚生见状,皱眉道,“现下看着不便,择时再来。”

顶楼姑娘的房间都很阔,有客间。

“快了快了,马上就结束了,哪里能让家主再跑一趟!”胡妈妈带着陆砚生入了客间,陆砚生皱眉,不好强人所难。

胡妈妈斟了茶便走了,陆砚生随手在客间拿了些书,这书自然都是顾欢的书,随手翻了几页,都是些小人画,陆砚生垂眸合上,将其放回去,突然他在背面发现了三个板板正正的字“欢美人”。

字迹有些眼熟。

没等他细思考,隔间传来了声音。

“你撞见我,你觉得我美,你就喜欢我,这又不是我的错,凭什么我要花时间来安慰你!是不是你梦见了嫦娥仙子,心向往之,也得人家仙女下凡来救救你的命啊?我管你是左相之子右相之子的,我心情也不好,谁来安慰我!你喜欢我,关我什么事情啊。”

这般不耐烦的话,让刘公子的耳朵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他是读书的世家公子,也不晓得被心仪女子拒绝该怎么回,他此刻不想走,便回道,“姑、姑娘有是什么烦心事,在下愿洗耳恭听,为姑娘解、解忧!”

窗户开着,冷风裹挟着雪吹进来,雪依旧下着,明月依旧守着,红灯笼高挂在松枝上,因着要过年了,街上人声喧闹传进屋内,也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顾欢觉得自己的脑门子越来越烫。

她望着窗外,明明这样热闹的日子,有景有酒,这样人声鼎沸,还有人等着和她说话可这时候,她最想念陆砚生。

“罢了,刘公子,我自己情场失意,不应该将火气撒到你身上,你回去吧,这里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你为丞相之子,你回去好好读书,考个状元,光耀门楣吧,那时你靠自己的本事来见我,我定会满心祝福地恭贺你。你这般纠缠不休,实在让我厌烦哦,你让我厌烦,若我胡搅蛮缠,他定然也会厌恶我吧,不止他了,连我也会觉得自己恶心”

脑门子烫的有些迷糊,她是不是发烧了哦,她发烧了,她自己一个人发烧的。

她忽然为自己难过起来。

那日杀了人后,她每日都会做噩梦,若是以前、若是以前若是他在就好了,可如今他有了自己的家庭。

“我也不是多么胡搅蛮缠的人,只是想起有别的姑娘在他怀里,怕他所有的例外都是别人,怕他以后叫别的姑娘阿欢,哦,也可能是别的,他现夫人叫什么我没问,总之跟我没关系了。欠他的还不清,拖到如今,却不用我还了”

说着说着,她自己委屈起来,这时刻,她孤零零的,觉得她应该是天上地下最可怜的那个人。

“以前是他对我太好了,我觉得他再怎么宠我都是理所应当的,所以那天他对我冷心冷情时,我一时觉得迷茫,感觉胸口都喘不过气儿来,他那天问我手为什么抖,语气十分陌生,我就特别想哭,我跟他说我第一次杀人我特别害怕,我看着他,希望他能走过来,抱着我,哄一哄我”

她渐渐呜咽出声来。

“漂亮的姑娘那么多,性格好的不在少数,我怎么就这么自信,认为他会为一个可能永远不会回来的人守身如玉。好了,现在他背着我和别的女人好了,长得比我漂亮的女孩子多了,随便爱爱就能找到比我更适合他的我也不怪他,我也不后悔遇见他,只是觉得好遗憾,他喜欢我的时候我不懂,如今我以为我们两情相悦时,他又娶了别的姑娘,我们之间,连个像样的交代都没有”

“我不过是个过了气儿的新奇玩意儿罢了”

“他看我的眼神,就像个陌生人一样”

客间的门“吱呀”一声打开,陆砚生望着美人榻上哭的一塌糊涂的姑娘,手里的书“吧嗒”一声掉下来。

刘公子听得美人呜咽,以为自己有了机会,想撩开帘子去安慰。此时胡妈妈进来看看情况,见家主站着,一双眸子深深望着哭的直打嗝儿的欢娘子,胡妈妈七巧玲珑心,察觉不对,便将春心动的刘公子连拖带拽赶出去了。

陆砚生扫了一圈屋子,目光落在衣架上的披风,那是他前不久弄丢了的,原是在她这儿。

他拿下披风,将她裹起来,而后又将窗户关起来,转身时,她定定望着他,眼里挂着泪,活像个受委屈的小孩儿。

陆砚生揭开她的面纱,替她擦净泪水,语调轻和,“我来了,阿欢,所以不用害怕。”

她还在定定地望着他,眸子里带着些迷然不解。陆砚生知道,她在努力辨别,辨别眼前的这个人是不是他。

指尖别起顾欢散落的发,他告诉她,“是我。”

他将人抱起,准备搁到床榻上,将要倾身时,她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用了狠劲儿,陆砚生吃痛,却不做声,任她揪着不放,他一直维持这个动作,直到顾欢咬够了,趴在他肩头哭,“混蛋!为什么让我找不到你!我好害怕”

她哭够了,倚着他慢慢便睡了,陆砚生垂眸,将人放下,掖好被子,摸了摸额头,发觉她是发烧了,陆砚生望着熟睡的人,拂去她的泪珠,却又无可奈何,“阿欢,你知不知道自己多气人。”

唤了胡妈妈过来,胡妈妈了然道,“欢娘子先前见了血腥,时常做噩梦,今儿喝了酒再连着做梦,发热正常,家主先回去歇着”

“不必,端盆热水过来,半个时辰便续一次,不要断,去医馆拿三贴药过来,找人煎着,醒酒汤也备一份。”

胡妈妈犹疑,却也不多问,临走时她望了一眼欢娘子,暗叹不愧是顶楼的姑娘,面纱一摘,连家主都被勾了魂儿,这要跟了家主,哪怕是做外室,做鬼也得笑着上黄泉路咯。

陆砚生看顾了一夜,其间顾欢缠得紧,像个孩童般搂紧他的脖子,一次次将她放下,她便一次次缠上来,她的力气之于陆砚生来说,不过如挠痒痒般,小野猫撒泼似的。将她放下来冷着她,不是难事,只是她惯会转过去,独自一个人哭,“你不要便不要我罢,有的是人疼我,我去找刘公子,去找唐笑年谁会一辈子只喜欢你一个人,我也有人疼,大不了我回我自己家去,我找自己的父母亲去,算了,他们也不疼我,你也不要我,就留我一个人,我可怜的不得了”

陆砚生瞧着“可怜的不得了”的顾欢,将人转过来,连人带被子带在腿上,他叹了声,“冤家。”

天将亮时,顾欢烧退了,酣睡在他的怀里,陆砚生面色微怠,摁了下眉心,他望着窗,窗纸微青,在这朦胧天光下,竟混着橘色的光,一时有些惊艳。

他低头,亲吻顾欢的额头。

人间忽值雪,山河恒静无言,阿欢,我希望这一次,你是为我而来。

“欢娘子,你都不晓得,家主昨日看顾了你一夜。现下,他去端你的药去了,把握好机会,说不得就不用了进宫了,人家进宫图的是富贵,可皇宫哪有咱们家主好”胡妈妈好声相劝。

“行了,胡妈妈,我心里有分寸。”

胡妈妈还欲再劝,顾欢已经烦了,巧也是,家主开门进来,她不好多做打扰,替两人关了门。

陆砚生方端着药走进,顾欢便接过药,一口咽下去,十分利落,药里掺了许多黄连,她连眉头都不带皱一下。陆砚生递了蜜饯,她没接。

“不苦么?”

“谁在意呢。”

顾欢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了,于是将话头引到正题上,“家主”她握紧拳头,低声喃喃,“这么叫果然不习惯。”

“家主,听胡妈妈说,你此行来,是要吩咐我进宫的一些任务。是要我做什么吗我平日很听胡妈妈的话,该练的东西未曾怠懒,谋得贵妃的位子不是难事,若是后位的话,须得花一些时间,得要半年,总之我会努力去做,欠您的,我会早日还上。”

有一瞬间,陆砚生真的被气到想夺门而去。可顾欢不清醒,但是他不行。瞧她的模样,昨日醉酒发烧时说的那些,她通通都忘了。

如今,是什么难听她说什么,他不想听什么她说什么。

她总能踩中他的痛处。

百无虚发。

“国主垂涎凰将军顾雁美色,意图染指,凰将军乃是旧人挚友,我不能坐视不管。”

“所以,我要获得国主的宠爱,将他的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

“我原先如此打算,不过在做此打算前,还是例行规矩,你愿不愿意去,你若不愿去,我不勉强你。”陆砚生敛目道。

“去,为什么不去,就当是还人情。”

陆砚生微微侧头,状似疑惑,“你欠我什么?”

她不回答,已是红了眼眶。

这场对话无疾而终。

听人说,秀色地下层开了间大三元,陆家最大的赌场,今日试营业,陆砚生作为东家,自是要去剪彩的。

到了晚间,顾欢洗浴过后,打算睡早些,为明日的夜宴备好精气神儿。睡袍还未换上,胡妈妈便差人来喊她,说是家主剪彩,需要美人助兴,点名要她下去。这是家主头一次对秀色的姑娘上心,胡妈妈乐开了花,替顾欢挑了件薄透得不能再露的鲛绡。

顾欢欢上后,嘟囔道,“这哪里是衣服,这分明是几片破布缝在一起”

“哎呀,快些去吧,莫让家主等久了!”胡妈妈推攘着将她赶下去。

赌场不愧是人间的极乐场所,人声鼎沸,所到之处皆是放浪形骸的笑,其间不乏有人在哭,但那都是少数的。这里的布置十分贵气,但不乏雅致,是陆砚生的品味。

她发呆走着,撞上了人。

她愣愣地抬头,漂亮的眸十分澄净,在这座庸俗的赌场里,竟染了些懵懂。陆砚生摘下大氅,将她裹起来,皱眉道,“怎么给你挑这样的衣服?”

“家主,那边来催了。”赌场管事低声催促。

陆砚生点头,牵着顾欢进了赌场正中的隔间,这里比外间还要热闹,大眼望过去,形形色色的人皆有,道上的不是道上的,江湖的,庙堂的各种人混在一起,都是来捧陆砚生的场子,等着陆砚生开赌。

“陆家主,可就等您一个人了!”众人哄着笑。

“林瓢把子久等了,陆某失仪。”

陆砚生颔首做歉,声音温和。他微掸衣衫,坐在方桌顶头空出的雕兽祥团寿纹的太师椅上,顾欢在旁边看着,这里每个人都有女伴作陪,陆砚生叫她来,怕也是为此。

为什么不叫自己的夫人来呢,是怕这个地方玷污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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