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星阑。”
她极少这样连名带姓认真地唤过他。
“当年我师父弥留之际,你为什么阻拦我进丹元殿。”
何星阑微怔,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亦不知这些事之间有什么联系。
三年前元和真人被妖兽重伤,医药罔效,药谷长老们聚集丹元殿,商讨谷主换任事宜。这本和他没什么关系,只是恰逢他前去看望妹妹,听她提及此事。
——哥,你可看着点林初一啊,元和真人身殒,她肯定受不了这打击,届时我师父即位谷主,她指不定要从中作梗……
后来他也的确见到林初一灵力暴涌意欲闯进丹元殿的模样,里面正是药谷长老议事的时候,虽门口驻有守门弟子,但因着那时林初一还是药谷风头最盛的天才弟子,她铁了心想闯,甚至不惜对同门出手,守门弟子不好拦,也拦不住她。
故而何星阑才出了手。
想起此事,他仿佛又见到那日林初一与平时大相径庭的模样,双目赤红神色悲戚,完全听不进旁人言语,甚至隐隐有走火入魔的趋势。
何星阑当然不能放她这样进去,三番几次拦不下来,便手落后颈让她昏了过去。
再后来,林初一昏迷后被送回青水峰修养,父亲因她大闹丹元殿之事收回婚约,而何星阑亦被要求在抚仙峰勤加修炼,两人自此三年无言。
短短一瞬,竟叫他似乎又经历了一遍过往,一时有些晃神。
何星阑按下思绪道:“元和真人身殒之事对你影响颇深,那时你灵力紊乱,有走火入魔之势,自是不能让你进殿搅乱长老议事事宜。”
林初一心知他向来事出有理,但此时听到这番冷淡克制的话语,仍然控制不住情绪,讥讽荒诞之感混杂堵心。
她眼中情绪纷杂万千,一字一顿道:“谁和你说的我师父身殒?谁说的我要搅乱长老议事?”
何星阑微怔。
林初一笑了笑,语气轻飘飘的:“何茯苓?”
见对方蹙眉沉默,她心知那些或轻或重的情感天平开始倾斜,眼底便泛起冷意。
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要厘清前因后果和其中关系,她也不同何星阑绕圈子,压住波澜的情绪,硬邦邦地陈述道:“我师父被妖兽重伤,却不是无药可医,凝神丹可聚起他元神魂魄,只是……”
她扯起嘴角:“凝神丹乃地阶珍品丹药,还需以炼丹者修为作引,当时药谷中能炼制此丹的不过几位长老和现任谷主,然无人愿炼此丹,不才身为元和真人座下唯一弟子,自是在所不辞,便舍了筑基修为炼制凝神丹,可惜功夫不到家险些走火入魔,被人当成不轨之徒拦于门外,在命悬一线的师父跟前先昏了过去,丹药亦不曾送出。在下赔了修为又折了师父,忙碌到头一场空——”
她顿了顿,压制住喉咙间的滚动。
“如此这般,不愿与你牵扯过甚,你可明白。”
何星阑对上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霎时有如被锤闷击心脏,钝痛好一会儿才泛上来。
他张了张口:“我……”向来清明理智的头脑却周转不灵,组织不出半句言语。
他想问林初一当时为何不说清楚,却又回想起来。
她不是没说,只是没人当真。
师父殒身,弟子不愿相信这个事实,故而执言元和真人未亡,尚有一息可救,在外人看来不过可怜者的自欺欺人。
何况那时她走火入魔之势颇深,头脑本就不清明,更无法与人辩驳,在一片混乱中,便被他直接砍昏了。
素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何星阑,在眼前人冷淡目光中难得露出了无措的神色。
林初一将事情始末告知完毕,情绪起伏的同时也感到一丝疲倦的释然。
这件事在她心上扎根已久,本以为无人可诉说,不曾想今日会在何星阑面前提起。
说出口,便如剑般斩绝过往,当年的所有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爱仇喜怒,条条清理。
林初一不再与何星阑搭话,转身离开了。
这次他没再阻止。
只是林初一原本还算愉快的心情就此烟消云散了。
当年的事并不复杂,元清真人拒绝炼制凝神丹,除了不愿折损修为这一原因外,还有他欲登谷主之位的野心,而药谷长老与之通同一气,在他们的把控下,纵然她炼制出了凝神丹,也不见得就能救回师父。
何星阑也不过被人当剑使罢了。
这计谋一箭双雕,既利用他阻碍了自己,又离间了他们本就不亲近的关系。
林初一低眸暗哂。
何茯苓与她那师父,可真是最后赢家啊。
——
第一轮比试至此已告一段落,众修士子弟皆回到灵霄殿前等候各宗长辈。
何茯苓轻轻松松赢得了比试,自觉离接近妄道剑尊更近一步,正是春风得意时。
她在同门子弟的簇拥下回到灵霄殿前,远远望见林初一木然的神态,瞬间构想出对方各样出丑场景,不由得更是得意。
正打算上前“劝慰”她几句,忽然自虚空中临下道道强悍威压。
场中的修士皆有所感,抬头望去,就见数道御剑身影从云端降落。
而众人景仰不已的妄道剑尊亦在其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