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音一脸茫然。 时间密度?时间,也有密度的? 君无咎不知何时又拿出那把心爱的折扇,敲着手心,“以树作比吧。两棵同时种下的树,树的品种不同,生长速度也不同。其中一棵长得快,不过百年,其树干粗壮,非双臂不能合抱;另一棵树长得慢,百年之龄,其树干也不过就是两掌合握的大小。为何?原因当然是方方面面的,但最直观的一点,这两棵树的厚实程度肯定是不一样的,也就是所谓的密度。大而空,小而密,这你可能理解?” 离音点点头。 “时间密度,可以以此作比。人处在特定的时空下,其一生的成长轨迹,很直观地讲,无非就是年龄,身高,体重,相貌的老化程度,或者是骨龄吧,总之就是这些非常外在的东西。时间密度稀疏时,人就如那棵生长得很快的树,百年之龄,便长到头了,一生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都在这百年里头了;时间密度紧凑时,人有如那棵长得很慢的树,百年间,也许还在壮年,正处在最好的年华里,说起‘一生’这个词,还为时过早……” “等等,还是有点不一样的吧?” 离音微微沉吟,“树的生长速度可能不同,但人是一样的啊?再者,对于一个时空里的所有生物来说来,时间密度是一样的吧?” “那是自然。” “既然所有生物都有着相同的时间密度,那这些所谓的对比,就没有什么意义了吧?一年生草本一岁一枯荣,十年生树木十年成良材,百年生人类百年后为黄土……这不是生物各自的生长习性而已吗?就比如在那个时间密度大的时空里,我姑且说,那里的人都‘长得慢’吧,那他身边的所有人也跟他一样,都长得慢啊?所有东西的生长速度都是相对同步的,人一生的所有故事都跟他周围的人或者物相关,当这些人或者物的时间密度一样了,那人处在其中,自己肯定是察觉不出来的……” “那如果有一天,在时间密度大的时空里长大的人,到了时间密度稀疏的时空里呢?或者,刚好反过来?” 离音脑子一懵,下意识直起了身子。 君无咎站起身,踱着步子,“咱们先姑且不说跨越时空的难度,只说为师刚才的假设,跨越时空的假设。一定修为的修道者,其所拥有的寿数,或者说是生命力,是一定的。假设把时间密度衡量为生命力流失的速度,可以说,时间密度大的时空里,生命力流失的速度慢;而时间密度小的时空里,生命力流失的速度快。所以相同的时间内,一个地方的人老得慢,而另一个地方的人,老的快。当一个人跨越时空时,能出现的,无非两种情况——” 君无咎停了下来,“其一,从时间密度大的时空,到时间密度小的时空,生命力的流失速度,会作出补偿,而且是全年龄段无限制的补偿。意思就是说,这么多年了,你在大密度时空下攒下的那些生命力,会在小密度时空里快速逸散,极短的时间的内,人或者从稚童到壮年,或者从中年到老年,或者从老年直接化成一抔黄土,到底会如何,全取决于那人该补偿的生命力有多少……” 离音心里一凛,她想到了在石阶上忽然就垂垂老矣的刘司长。 “其二,从时间密度小的时空,到时间密度大的时空……”君无咎的神情有些古怪,“涉及到生命力、重返青春这种话题,往往能跟歪门邪道扯上关系,但这种时空密度差异下补偿的生命力,倒成了最正派的返老还童了。时间密度小到时间密度大,会补偿人流失过多的生命力,这时候,自然是将其人的年龄往小了拉。只不过,人的生长过程毕竟不是可逆的,逆生长……这过程吧,约莫不是什么美妙的回忆……将骨血压缩重造,啧啧……” 返老还童?骨血压缩重造? 离音心里咯噔一下。 所以当年……阿尊是返老,她是还童?都是骨血压缩重造?阿尊应该没有经历这个过程吧,他的身形已经是成年人的样子了……这样倒也好,毕竟那样撕心裂肺的疼痛,阿尊那种除了扯淡之外啥也不会的人,肯定是忍受不了的…… 至于刘司长…… “不对啊?师父,刘司长的生命力被补偿走了,怎么我的生命力,流失的速度反倒慢了呢?这其中是不是还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君无咎坐下来,喝了口茶,“这事,关键在一个身份上的‘名正言顺’。跨越时空,本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即便有那个机缘,一般人往往也不愿意这样做,即便是从密度小的时空到密度大的时空,你可知为何?” “因为时空密度,关系到……”君无咎作了个口型,伸手指了指天,一脸讳莫如深,“有个理论是,宇宙中拥有无数位面,这些位面是无数的平行时空,只是时空密度不同罢了。但即便如此了,又有何用?人出生的那一瞬间,就受这个位面的天道管辖,强行闯入另一个时空,那个时空的天道会判定你为入侵者,是不会给你庇护的。管你时间密度大小,所有天道对所有入侵者都只会有一个做法——用一种最快的速度,让你多余的生命力耗散掉,就此消失得无声无息。那个刘司长就是典型的入侵者的下场。你能无事,只有一种解释,你受那处时空天道承认,或者说,你的‘籍贯’信息在那里,回自家嘛,明正言述……” 籍贯信息…… 离音抿了抿唇。 君无咎很是感叹的样子,“时间密度这种事,牵扯的深了,容易引起……忌讳。我之所以知道得这么多,也是因为当年沉魁的一桩旧事。” 他的语气转为悠远,仿佛陷在了回忆里,“当时,沉魁修为最高的那几个人,出于自愿的原则,参加了一场跨时空的旅行。这事,本是秘密进行的,但机缘巧合之下,为师从一位长辈那里听说了此事。当时年少轻狂嘛,又自负有几分修为,为师便也想去闯一闯。我师父急坏了,为了拦下我,这才将时间密度这些事透露给我。这么多年了,随着修为渐深,为师对这些规则也能有个模模糊糊的感应。只可惜,这么多年了,再也没能等到第二次跨越时空的机会……也是当年学艺不精……” 很是遗憾的样子。 “那,那些跨时空旅行的人呢?” 君无咎回神,笑着摇摇头,“你才多大点年纪,这些陈年旧事,便不要打听了,打听了也无用。” 他站起身来,摸了摸离音的脑袋,“别想那么多了!你才刚回来,好好歇着!再过不了多久,葛洲盛会便开始了。虽则咱们师门不太在意什么虚名,但年少时能有扬名的机会,便好好把握。趁着年少轻狂的年纪,好好体会一番天之骄子的感觉,这样的心境也不是何时都能有的。往后回忆起来,也能跟人多说几句想当年……是不是?” …… 离音休整了不过一天,就有个侍女来找她。 “怎么了?”离音一边给胖团顺毛,一边问她。 那侍女神色颇有点犹豫,“离姑娘,外头有人找您。但奴觉得,那人,不太像好人,您看……” 不太像好人的人?离音倒真是有点兴趣了。 “指名要见我的?” “是,他知道您的名讳,所以下属们就有点犹豫……” “请那人到凉亭那边,我马上过去。” 离音抱着胖团,远远看见一团比她稍高的人影,看上去稍胖,背影显得有几分佝偻。 那人似乎发现了离音,转头看向离音,眼神里闪过错愕,又很快转为惊喜。 蜡黄的脸,脸上沟壑纵横,一眼看过去似乎都快四五十岁了,但仔细看去,才发现也不过是弱冠之年。他似乎已经很注重卫生了,手脚包括衣服都洗得发白,但是看上去,依然给人一种十分邋遢的感觉。 丑得十分有特色啊…… 咦?离音脑海里灵光一闪,仔细看向那人,那点惊喜的心情藏好以后,那人果然又是那双精明外露的眼,跟整个人的外貌南辕北辙。 离音脱口而出,“你怎么又变丑了?” 柳谦有点尴尬,挠了挠头,“离姑娘还能认出在下?” 离音也有点尴尬,“对不起啊,我不是有意的……就是,那个诅咒,已经发作到这个地步了?你这修为,纳气淬体?” “姑娘好眼力!实不相瞒,这两年多来,柳某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向我道歉。我这副模样,其他人,能克制着不出口侮辱便已经是尊重了……”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柳某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这般狼狈。若不是当日姑娘给的那些资源,只怕我们五人,未必能顺利到碧水山。这一路……不提也罢。” 这话,离音是信的。 “你们来找我,是已经做好决定了?” 柳谦肃立,对离音一揖到底,“愿为姑娘驱使。但有差遣,敢不从命?” 离音垂眸想着该给他们什么安排,一时间便没开口。 柳谦如今最怕的就是这种无言。这两年多来,他们兄弟五人已经受过太多的白眼,若说从前还有那么一两分傲骨在,如今,是一点也不剩了。修真界的人以貌取人起来,往往上升到打打杀杀,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大有人在。他们的日子,着实艰难。 柳谦再不敢托大,他拿出一块玉简,双手奉上,“这是这两年多来,我们兄弟五人收集到的讯息,都是关于葛洲盛会上大大小小的势力的一些传闻。虽则,姑娘可能并不需要,但……到底是个参考。” 离音接过这块玉简,也没用灵识探取里头的消息,“你无须如此,你们的本事,我心里还是有数的。我前天刚回来,今天你们就能打听到我的消息并找上门来,这份眼力见儿,不是谁都能有的。” 她取下腰上早就准备好的那份收纳袋,“这里头的东西你们先拿去,跟之前的那份是等量的。想必来之前,你们也打听过我的情况,也该明白,我身边不缺几个跑腿的。趁着葛洲盛会的这段时间,你们也不妨好好想想,能为我做什么?葛洲盛会事毕,咱们再商讨,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