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政事堂的过程无比顺利,小莺儿拉着苏景,从后门进入,悄悄的向正厅靠近,一路上把守的侍卫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完全看不见的样子。
刚在最接近正厅的一处屏风后面藏好,两人就听见正厅中传来一声嘶声裂肺,如死爹妈的嚎叫声。
“诸位大人,不是小民不想降价,实在是没法降啊!”
青色穹顶,黑色石柱撑起的庄严大堂中,两排椅子相对,既有苏景熟识的镇北府诸人,也有一些苏景不认识的。
最顶上高大座椅上坐着的,自然便是洛玉书,此时她身着黑红色衮服,头戴象征侯爵之位玉冠的洛玉书,面上毫无波动看着下面的人表演。
一身绸缎的富态中年男子挺着大肚子,站在场地中央,挥舞着账本,慷慨陈词,唾沫飞溅,眼圈微红。
“糙米一斤二十钱,黍粟一斤十五钱,这也不是我们定下来的数啊!实在是粮食紧缺,众人哄抢,这才定了这个价钱!”
中年男子越说情绪越激动,眼泪眼看着就要飚出来了,不过比他眼泪飚的更快的是他的口水。
他口中的“钱”,指的是生活中常用的铜钱,再往上便是不常用到的金和银了。
“我情知侯爷是为治下子民着想,可我们也是生在梁州长在梁州的人啊!若非真的没法,谁会愿意不把粮食卖给自家父老乡亲们呢?”
“还请侯爷体谅小人们的难处!”
话说的悲切,表演感动人心,旁边椅子上坐着的几位同样一身绸缎的胖子听的眼泪扒拉的,拿起绣着金丝的手帕不停地抹眼泪。
但洛玉书丝毫没有被感动到,这种把戏她已经看腻了,甚至还有点儿想笑。
每年这个时候,这种扯牛皮的套路就得重复一遍。
明明知道这些富商是串通起来骗她,低买高卖,抬高粮价,可她偏偏没有任何办法,不仅是因为这些富商账面上做的毫无破绽,更因为她并没有一个人决定这些事情。
心中想着,她眼睛向左边微暼,看了看那个闭目养神,还时不时点点头,似乎对男人话语十分认同的长须老者,心中无奈的叹了口气。
那人正是梁州知州,段文然。
“好了,不要再说了!”
洛玉书伸手打断了男子的话,和往年比起来,这次情况不同,凤阳那边因为夏天的旱灾,颗粒无收,已经闹起了饥荒,所以洛玉书现在只想赶紧把这件事情定下来。
“林有德,你到底要多久,你们才能凑足足够的粮食?”
闻言,众富商虽然还是一副啜泣的模样,但眼底均微不可查的闪过一抹喜色,互相传递了个眼神。
林有德,便是那位慷慨激昂,喋喋不休的中年男子总算收了神通,擦了擦眼泪,拱手说道:“糙米十八文,黍粟十二文,这便已经是大家倾家荡产压下来的价了,仅供凤阳城!”
我信你个鬼,听着这话,苏景脸上露出不屑的笑容,这番说辞他前世可见多了,什么倾家荡产,大大有赚还差不多!
“那什么时候可以恢复平价?”洛玉书继续问道。
林有德面露难色:“恐怕,恐怕,得等到十一月下旬才行。”
洛玉书直接气的一声冷笑,连话都不想说了。
十一月下旬,朝廷派来赈灾的粮食就到了,还要你们这平价粮做什么?
她手抬了又放,最终还是挥了挥手,道:“便依你言,下个话题。”
屏风后面的苏景冷笑着对小莺儿说道:“莺儿,你信不信,等会儿城里就会流传起林有德大善人倾家荡产支援灾区的好人好事来了。”
小莺儿听得一愣一愣的,小脑瓜子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不是小姐逼着他们降价的吗?”
苏景微微一笑,摸着颖儿的头发没有回答,这个年纪,让她还只有非黑即白观念的脑瓜子理解这些东西,实在有些太复杂了。
正厅里的声音再次传来,林有德退下后,一名鹤发童颜,精神矍铄的老人拄着拐杖站了起来,颤巍巍的走到大厅中央,对上面鞠了一躬,罗里吧嗦的说了一通废话,然后直入主题。
“请侯爷镇杀秽乱府上,欺蒙侯爷的异人!”
一句话,全场俱静,只有梁州知州段文然还是原来的模样。
屏风后面的苏景都惊呆了,异人他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镇北府的“异人”,自然也只有他一个。
只是为什么突然之间扯到我身上了?老头你谁啊?
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值得你用秽乱镇北侯府来评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