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子一开,珠光熠熠。一对赤金点翠串珠步摇陈于匣中,流苏由三串珍珠穿就,珍珠虽不甚大,贵在颗颗饱满、色泽莹润、大小一致。流苏顶端为赤金点翠云蝠纹饰,寓意“福在眼前”。云蝠有孔穿环,与三串珍珠相连,每串珍珠有珊瑚所制的“囍”字以作点缀,珠下端有等级尚佳的红宝石做坠角。步摇高雅脱俗、繁华炫目,是少见的佳品。
韩墨儿观了一观,装作惊讶:“这步摇一看便知不是凡品,妹妹哪里寻来的?”
韩琼儿正等着这一句,马上娓娓道来:“此步摇乃是前朝武皇帝赐予他的爱妃管氏的,据传,武皇帝对管氏一见倾心,一生宠爱有加,大有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之势,所以管氏的物件不管是在当时还是现在,都是夫妻白首同心的代名,妹妹我想借此物祝大姐姐与礼王伉俪情深、执手偕老。”
韩琼儿此言情真意切,闻者动容。韩墨儿一边嘴角扯了笑,这个韩琼儿比韩嫣儿的段位不知高了几个等级,韩嫣儿只晓得躲在大小孟氏的身后张牙舞爪,一不小心还会坏了孟老夫人的计划。而眼前的韩琼儿不但会伏低做小、示弱乖觉,还舍得大手笔投资,送得礼物也可人心意,若换做常人,早就被她俘获拿下,或怜惜同情,或拿人手短,都会将她的所求办得明明白白,遂了韩琼儿的心意。
韩墨儿谢了礼,让翠柳收下,等着韩琼儿的下文。果不其然,韩琼儿又换上了凄然的表情:“大姐姐,你如今凤凰栖枝,有了好前程,我哎”一个“哎”字便没有了下文,双目望着窗外,空洞的出神。
韩墨儿老神在在的喝了口茶,默然的等着,给足了韩琼儿发挥演技的空间。
不多时,韩琼儿收回目光,面上讪然的一笑,将前路茫然的神情表现得十足十,演技果然了得。
“大姐姐你这一嫁,我在韩府中还有谁可以依仗,本以为父亲给了我姨娘掌家之权,至少下人们是不敢再怠慢我了,可能可能日后在我的前程上还能进一两句言,没想到不到两日,父亲就反悔了,收回了掌家权,我姨娘现在在韩府一点地位都没有了,我又哪里还有好日子过。”韩琼儿越说越落寞,眼中又盛满了泪水,若此时房中有个男子一定会将这梨花带雨的美人儿拥入怀中细细安抚,以求其展颜一笑。
“妹妹多心了,祖母和母亲宅心仁厚,即便不怎么喜欢你,也不会苛待于你的,你放心好了。”韩墨儿四两拨千斤,等着韩琼儿下文。
“大姐姐,我我能不能有个不情之请?你能不能帮忙求求父亲,让我姨娘继续掌家。我们姐妹三人,父亲对你最好了,他帮你寻回了你生母的嫁妆,还添妆两万两与你,自是最看重大姐姐你的,而且你马上就要成为礼王妃了,你的话在父亲那里举足轻重,所以你能不能帮帮我,帮帮姨娘,如果姨娘她能掌家,我的日子就能好过一些,以后韩府就是大姐姐的韩府,我和姨娘为大姐姐办事,做做大姐姐的娘家人。”
韩墨儿挑眉,看来韩琼儿并不知道是自己设法夺了她姨娘的掌家之权的。
“以后以后我若能寻个好夫家,我们也可以互相扶持,礼王他,他在朝中需要助力,我以后愿意成为礼王的助力,不,不是我,是我若寻个有实力的夫家,让他们家成为礼王的助力。”韩琼儿有些羞,又有些急,小脸涨得通红,设计着两人美好的未来。
听到此处,韩墨儿满脸问号,难道精明隐忍的韩琼儿还没有看穿自己的装痴扮傻的人设吗?还是已经看穿,却觉得嫁给礼王这个废物点心的自己一定不会拒绝她的提议,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即便这条后路看起来十分虚幻。又或,韩琼儿认为她的所求只是无关痛痒的一件小事,相比以后她可能会给自己提供的便利与助力,韩墨儿一定会做这项风险投资?
不管如何,韩琼儿的话确实让韩墨儿思量起来。自己即便嫁人,与韩府也脱不开千丝万缕的联系,韩墨儿不求家族助力,可在封建国度有一些事情确实避免不了要娘家参与,而一个与娘家不合的出嫁女,必然不容于当今世道,背后指摘唾骂,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人。
自然也可以指望韩志清,但后宅之事男子多不便介入,所以自己在韩家后宅需要有一个助力。
孟淑娟?她会助力弄死自己。张清华?为一己之私可以枉顾她人性命之人怎可相信。
可以给自己的便宜爹爹再纳一房贵妾啊,领管家之责,掌韩府事务,让孟淑娟和张清华都一边玩去。噗嗤,韩墨儿笑出声来,为自己此刻的想法。
想想韩志清,今年也不过三十五岁,在韩墨儿原来生活的时代正是风华正茂。韩志清生得清隽端正,因为不常笑,眼角皱纹都没几条,气质虽有些陈腐,但也掩不住身上的书卷气,总的来说相貌气质还是过关的。
韩志清这些年过得的确清寡,与孟淑娟和张清华都不热络,下了职便一头扎进书房,只是换了个做学问的地方,其他并无不同。
说他不懂感情?但似乎对齐楚楚还有几分心心念念,不然也不会为了给亡妻一个交代,在自己的婚事上费尽心思。韩墨儿此前对她的便宜爹爹有诸多不待见,如今细细品味,这样一个半生寡然清苦的人,倒让她生出几多同情,如果韩志清愿意,那就给他寻个暖心的伴儿,陪着他走过后半生。
想通此中关节,韩墨儿心情一松,慢悠悠的回复韩琼儿:“三妹妹所言极是,母亲偷卖了我娘的嫁妆,父亲责罚于她,她今后自然不会真心待我,祖母日渐体衰,府中事务早已撒手不管,这韩府中我还有谁能够依仗呢,也就是妹妹你和姨娘。我自然是特别想姨娘领掌家之权的,但但父母之间的事情,做儿女的怎好参言,我若无缘无故的去让父亲将掌家权交予姨娘,父亲会觉得此中定蹊跷,会怀疑我与姨娘私下勾连,这这就不妙了。”
韩琼儿听着,慢慢将手握成拳。韩墨儿的底细她始终不明,但这么多年也能感觉到韩墨儿心有沟壑,并不是表面看着的痴傻,尤其是在张家赏花一事之后,韩琼儿对韩墨儿更加忌惮,所有事情的参与者都遭了殃,只有原本是“砧板之肉”的韩墨儿半点亏损没有,热热闹闹的看了场戏,无论无何韩琼儿也不会相信这只是因为韩墨儿运气好而已。
而这个“聪明”的韩墨儿却拒绝了自己的提议,虽说自己的提议有画大饼的嫌疑,但哪个聪明人都会计较一下得失,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很明显韩墨儿在韩府已经无人可依,自己这个时候送出橄榄枝,即便韩墨儿对自己姨娘有所成见或者恨意,都应该假意合作,帮助姨娘争取到掌家权之后,看合作的效果再徐徐图之,可韩墨儿却拒绝了,难道她的聪明都是自己“想象”出来的?
“三妹妹,我去求父亲还不如你去求,姨娘是你亲娘,你去帮姨娘求父亲不会多心,那什么,既然求人,也不能空手去不是,要投其所好才能旗开得胜,翠柳你去,开了我的小库,把那幅米芾的真迹从我娘的嫁妆中拿出来交给三妹妹,三妹妹,你拿着这幅画去求父亲保准一求一个准,以父亲对米芾的痴迷,别说掌家权,便连韩府主母都能给了姨娘。”
韩琼儿听着这无稽之谈,胸中怒火中烧。韩墨儿哪里傻了,收了她送的价值不菲的步摇,当日便回了一份价值翻十倍的回礼,这既摆脱了拿人手短的劣势,又向她明示了这种小恩小惠的计俩有多愚蠢,是啊,她韩墨儿如今身家百万,怎么是一支小小步摇能够收买的!
见琼儿不说话,韩墨儿接着说:“妹妹你也别担心自己以后的前程,我别的敢不说,银子还是有的,妹妹需要什么就与我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没有什么是银子解决不了的事情。”
韩琼儿脸色阴晴不定,不过几息间就稳住了心神:“多谢大姐姐体恤,我是个没用的,大姐姐都要成亲了,还拿这些烦心事来扰大姐姐,大姐姐,你成亲之后也一定要多回来看看我啊,只有在大姐姐身旁,我才能真正感到轻松闲适。”
“那是自然,一定多回来看你。”
“那妹妹就不打扰大姐姐了,我便先回去了,米芾的字画太过珍贵,我是说什么也不能收的,父亲若是喜欢,大姐姐自己拿去孝敬,大姐姐给我做的这个人情,妹妹心领了。”
韩琼儿见事无挽回,便不想多待,哪知她前脚刚进了自己院子,后脚翠柳就将米芾的字画送来,韩琼儿看着桌案上摆着的字画,又把拳头握得紧了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