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缱头疼怀风的同时,裴远晨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他是楚王之后,自幼聪敏乖巧,只可惜,却是一个不被祝福的孩子。
七岁那年,被大祭司判为灾星,随后母亲去世,兄长质秦昏迷不醒,阿姊嫁郑后病亡,十一岁封君来籍昭后师父颛顼子病亡,亲政大典城内失火死伤无数,继位那一年汉水决堤…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不应证这这一预言。
我可能真的是灾星吧?
夜深人静的时候,裴远晨偶尔也会问自己。
刘夫子告诉他,他不只是裴远晨,更是大楚的王,无论经历了什么,那都是天意,他只有做的更好,为楚国开疆扩土,为楚人鞠躬尽瘁,那才是他存在的意义。
“若是上天降下灾祸给我大楚,必然是王上您德行有亏。”
刘夫子如是说。
所以,及冠那一年花朝节,裴远晨放了一盏河灯许愿天佑人民幸福。
然后便是日日夙兴夜寐,靡有朝矣。
一日,裴远晨照例批阅奏折忙到深夜,忽然听到一阵铃声响起,有一黑衣人骤然出现在殿中问他:“裴远晨,你可有什么心愿?”
“阁下是冥界中人?”裴远晨又批了一本奏折。
“是。”
那人答:“在下黑无常,你阳寿已尽,特来带你回阎罗殿转世”
“哦”听了这话,裴远晨没什么反应,展开一本新折子,手下落笔飞快问:“我是怎么死的?”
“积郁于心,过劳早亡”
裴远晨抬头,放下笔笑了,那笑如冰雪消融,又好似终得解脱,许久,裴远晨低声道:
“这个死法,甚好。”
那人一愣。
“有劳阁下”裴远晨起身,中规中矩的和那人见了一礼道:“我想看看没有战火,百姓安居乐业那该是什么样子。”
那人沉默几秒,继而点头。
时空斗转,裴远晨见商贩挑着扁担走街串巷,垂髫小儿巷口追逐打闹,恩爱夫妻在田间你侬我侬,鳏寡孤独皆有所养,朝臣个个以文死谏武死战为荣,整个国家洋溢着积极向上欣欣向荣的气氛。
裴远晨觉得很好,自己终究还是还上了。
还上了自己这个灾星带来的磨难。
“真好,一切都结束了。”裴远晨闭了眼任凭自己被黑暗吞噬,轻声许愿道:“若有轮回,我,裴远晨,不想再来了。”
无边黑暗中,小小的铃铛发出稀碎的响声,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迎面走来,一手压在腰间的佩剑上冷声道:“你是何人?”
成年裴远晨睁开双眼,见那少年和自己五官相似也是一惊,面上却毫无表情,开口道:“孤乃楚王,汝乃何人?”
“籍昭君裴远晨”少年裴远晨明显不信,唰的一声抽出剑道:“你是何人?为何将我困在此处。”
听到他的名字,成年裴远晨一愣。
“你,想回去?”成年裴远晨问。
“当然”少年裴远晨不欲与他废话,一剑架在他脖子上冷声道:“先生他们还在等我,还请阁下莫要再行个方便,否则莫要怪我不客气。”
“你的先生”成年裴远晨品着这几个字,摇头道:“那老夫子可会在乎你的死活?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他的道罢了。”
活了二十五年,裴远晨一直都觉得自己不过是一具为楚国打仗的行尸走肉,后宫前朝都是波云诡异,大家各怀心思。刘夫子从小教他喜怒哀乐皆不得现在脸上,能信任的人也一个个不在了,裴远晨都不知道还能与谁说句真心话,能在谁面前哭一哭笑一笑。
真正的裴远晨应该是什么样子,早就没人知道,也没人关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