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足艺术品拍卖的人都知道,墨韵的口碑是用不出赝品换来的,而不出赝品靠的就是晏初水的火眼金睛。
只是大拍中拍品数量庞大,不到百万、千万级的作品一般不会劳动晏初水亲自鉴定,像这类万级作品在春拍上也只是热场的存在,主要是为了吸引刚刚介入艺术品收藏的人群,带动气氛罢了。因为价位不高,所以几乎不会出现赝品,加之委托人又是画家的直系亲属,怎么看都是陈先生这个外行在无理取闹。
观察到晏初水细微的满意神色,殷同尘心中料定,墨韵的口碑保住了!
毕竟,真品必为佳作,赝品一文不值。
果不其然,晏初水转过身来,语调轻快地说:“画得真不错。”
正举着一只青瓷茶杯的刘江兴奋地大赞:“还是晏总有眼光,以后家父的画都委托给你们了!”
晏初水没有接话,而是将目光转向半信半疑的陈先生,笃定地点头,“这张画的价值绝对不止六万,陈先生要退货没有问题,我本人愿意以更高的价格从刘家买这张画。”
听到业内顶尖鉴画师说出这样的评语,陈先生的半信半疑已经变成了深深的自我怀疑,高举的拳头也缓缓落下,神情复杂又有些不甘心。
“晏总,你的意思是这画是真的?可是……”
晏初水伸出右手,食指指腹在画面空白处轻轻抚过,墨色的眼瞳和画中坚硬的山石如出一辙。
“当然不是。”他似笑非笑地说,“刘林画不出这样的好画。”
空气一秒凝滞。
剧情的急速转弯让所有人猝不及防,殷同尘预感到一场更恐怖的风暴即将来临。
刘江的情绪比陈先生更激动,青瓷茶杯直接砸向地面,瓷片崩裂,茶水四溅。
“你瞎说!我父亲刘林可是——”
晏初水侧目与之对视,分毫不让,“他要不是退休前做了两年美术馆副馆长,根本卖不到八千一平尺。这画应该是你自己落的款,听说过你没怎么学画,字倒学得还行,至于印章都在你手里,盖一下也不是难事。”
他轻叹一声,颇为惋惜地补充,“我要是收这幅画……”他两手在画前打了个方框,“估计得把落款裁掉,太糟糕了,简直毁了这幅画。”
比这些话更令人难堪的是,他是认真的。
刘江恼羞成怒,“晏初水!你凭什么说画是假的!难道我父亲几十年还画不出一张好画?难道全国就你一个鉴画师不成?”
除了羞愤外,刘江依旧有一份自信,只要他拿着这幅画去找别的鉴定专家,以他的身份,以画的质量,所有人都会看真,所以他才有大吼的底气。
晏初水递了个眼色,示意助理把画拿给刘江看。
“你说的也没错,可这张画用的纸是今年刚产的,宣纸的火气还没褪尽,但你父亲不是去年就已经过世了吗?”
刘江哑口无言。
“全国当然不只我一个鉴画师,只是我看假的画,谁敢看真?”
同理,假如晏初水看真,也极少有人会看假。
可他依旧自砸招牌。
刘江觉得他是疯了。
一旁的陈先生顿时喜上眉梢,然而晏初水却没有给出什么好颜色。
“出了赝品,墨韵一定会承担责任。不过……”他将目光投向方才的打斗现场,“你刚刚撞到墙上的一幅字,那是林散之先生的草书真迹,我去年三百七十八万收的,好像蹭破了一个角,正好你的律师也在,定损后法务会直接联系他。”
“……”
给完陈先生交代,晏初水也给了刘江一个警告,“根据《拍卖法》你是不用承担责任,但这件事我会通知各大拍卖行,你应该暂时都卖不了画了。至于茶杯……”他低头看向脚边的一片碎瓷,“还好,不是太贵,只要一万块。”
世上没有晏初水看走眼的画,也没有他惹不恼的人。
殷同尘清晰地看见刘江的脸色一阵青白,然后歇斯底里地冲了过去,好在晏初水眼疾手快,一把将殷同尘拉到自己身前,未及一秒,刘江的拳头就已经落了下来。
一阵眼冒金星后,殷同尘哐叽倒地。
“好险……”
晏初水妥妥地站在安全区内,眼见刘江被两个人死死按住,才松下一口气,他早就知道,处理这种事一定得有一个放心的人在场。
总有刁民想害朕。
这句话在他的世界里从来都不是一句戏言。
“你——”他看向陈先生,“回去删帖。”
“你——”他看向刘江,“回家拿钱。”
“你——”他低头看向殷同尘,肉眼鉴定了一下伤势不重,才交代道:“今晚我就要知道这幅画是谁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