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嬷嬷不再搭理她,只道:“姑娘请吧。”
见喜原本瞧这嬷嬷面上和煦,说话也还算和气,却没想到也是个和太后沆瀣一气的老太太。
她只好卷起袖子,小心翼翼地开始研墨。
不知厂督何时能回来,她轻轻叹息一声。
陛下龙体有损,整个永宁宫都跟着遭殃,这时候,她又希望他不会在外面待太久。
心里藏着事,一不留神,指尖就沾染了乌黑的墨迹。
她吓得整个人跳起来,连刘嬷嬷也避让不及,拍了拍胸脯大口喘着气,幸好没有碰到淡金色的绢帛,否则小命不保。
从申时一直写到日暮,两名宫人进了佛堂,片刻便将里头数排灯烛点亮,炉鼎中插了几炷香,青烟薄雾萦绕与其中,熏得人眼睛疼。
见喜揉了揉眼,举了半日的手酸得都快麻木了,往常她落笔很是莽撞,今日只能蘸取少量的墨,抬高了笔尖,一笔一划慢吞吞地写过去。
等到月上重檐之时,一卷绢帛才写了一半不到。
她侧过头去看身后的宫婢,那是刘嬷嬷找来换值的,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连呼吸声轻得近乎不闻。
看这架势,若是抄写不完,今儿太后是不打算给她饭吃了。
上元那晚的糖葫芦,大概是她吃的最后一顿餐。
晌午在颐华殿也是滴水未进,见喜饿得前胸贴后背,腹中空空荡荡,实在难受得紧。
小丫头闹腾了将近一整日,耽误了梁寒去天津粮绸码头的行程,致使贩卖私盐的一伙人逃之夭夭。
若不是那伙商人同朝中官员有所勾结,也不必他亲自出马。
梁寒正打算追查下去,京中飞鸽传书又报皇帝腹中不适唤了太医,而太后身子竟有所好转,还将贤妃禁足,只好吩咐底下人继续盯着,自己则快马加鞭赶回京城。
一夜马不停蹄,到神武门时东方已浮出浅浅的鱼肚白。
福顺早已在乾清门等着,抬眼瞧见一身朱红大氅的督主远远从宫道上过来,赶忙作了个揖道:“夫人昨儿在永宁宫碰上了太后的凤辇,被带到慈宁宫抄写佛经了,这会还在佛堂里头呢。”
梁寒一听,面色更沉,凤眸里透着寒霜般的冷意,“她怎么样?”
福顺道:“慈宁宫的探子悄悄来报,说夫人没遭什么大罪,只是抄了一夜的佛经,人乏累得很,又有人盯着,昨儿一整日未曾用膳了。”
梁寒沉沉嗯了声,抬脚进了养心殿东暖阁,将伺候的宫监尽数遣出。
皇帝服了药已经好多了,只是身上仍不得劲。
梁寒扶他坐起身,蹙眉道:“陛下今日恐怕去不成太和殿,臣稍后往朝房去一趟说明情况,想必诸位大人也能够理解。年后压下的奏章太多,大多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批红便交由司礼监吧,陛下养好身子才是要紧。”
皇帝颔首,“朕无大碍,只是米糕这事蹊跷,太后那头先一步将人处置了,如今是死无对证。”
他顿了顿,微叹了一声,“不过也不重要了,太后恐怕只想借此机会敲打朕,倒是连累了贤妃,是朕的疏忽,朕对不住她。”
梁寒凝眉思索片刻道:“太后的汤药出了纰漏,臣会尽快去查。”
朝臣卯时便已候在朝房,听闻皇帝龙体尚未痊愈,一伙人纷纷将矛头指向了贤妃。
皇帝私下出宫一事已然传遍,几个阁臣在一旁议论,“大晋开国以来,还从未出现过私下怂恿陛下出宫的妃嫔,如今龙体抱恙,她能担待得起么!果真是妖妃误国。”
“刘大人这话僭越了。陛下的家事自有陛下和太后处置,您身居高位,却带头造谣生非,说出这等毫无根据的话,岂不是与民间碎嘴的妇人无异?”
这话一出,满屋子的声音仿若石沉大海,顿时肃静下来。
“刘大人若是还有话说,可随咱家往诏狱说个明白。”
朱红曳撒打眼前灼灼一晃,走出个闲庭信步的姿态,嘴角虽勾着笑,可语声中寒意不减。
那阁臣自然不肯担下这造谣之责,听到“诏狱”二字更是急得面色一阵青白。
将人从朝房直接提到诏狱,这事儿梁寒不是没干过。
终是魏国公肃声道:“若不是贤妃恃宠而骄,陛下今日又怎会龙体违和?太后已出面查清此事,掌印难不成觉得太后有失偏颇?”
梁寒冷声一笑,“陛下龙体微恙,诸位与咱家同为陛下效力,如若此刻还在此争长论短,怕是扰了陛下安宁,咱们谁都担待不起。”
众人方才噤声,梁寒也无意纠缠,不等朝臣散去,便自行快步往慈宁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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