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无咎只觉得,自己向来是不喜欢亏欠他人的性格。这靖王擅自喜欢他,还非要为他付出那么多,让他不忍心欺瞒他,甚至想将自己的老底全盘托给他。
不光是因为信任他,更多的,是因为他不想瞒他。
这种“不想隐瞒他”的想法,从昨天江随舟告诉他,会让大夫替他治腿开始,就在霍无咎的心里四下冲撞。
那是一簇在霍无咎心口燃起的火苗,将他的心窝烧得烫得吓人。
那簇火苗被他死死藏在心窝里,此时只拿一双伪装得极好的黑眼睛,静静看向江随舟。
待到房中再没有第三个人,江随舟斟酌着开了口。
“今天这大夫的话,你也听见了。”他淡淡说道。
霍无咎应了声。
他顿了顿,正要开口,却听江随舟接着道。
“虽说他治不好你,但多少算是两分希望。”他说。“不过,既要针灸,本王想着,还需让你另住间屋子,会方便些。”
似是一阵风吹过,将燃在霍无咎心口的那簇小火苗吹得颤了颤。
他顿了顿,应了声。
“确实如此。”他道。
江随舟点头。
“本王让孟潜山在院中另给你收拾一间房出来,你只管在那里住下,安心养病。让他随意医治的话,不过是本王聊作掩饰的场面话,他若真敢不尽心,你只管告诉孟潜山。”他说。
哦,还住在他院子里啊。
那阵转瞬即过的风消散得无影无踪。
霍无咎神情淡然,嗯了声。
江随舟打量着他的神情,试探着接着开了口。
“之前从没告诉过你,本王为何要将你迁来安隐堂吧?”他说。
江随舟知道,这些话,就在这个时候说最合适。
若他开始就告诉霍无咎,自己想要善待他,霍无咎自然不会相信,反倒会对他更加戒备。而若是现在不说,此后见面见得少了,更无从谈起,再与他讲,反而刻意。
就在此时,告诉他自己想要帮助他,与他合作,是最为合适的契机。毕竟这些日子下来,自己的处境和作为,霍无咎也是看得见的。
却见霍无咎的神情瞬间变得有些古怪。
他顿了顿,才抬眼看向他,眉头微皱:“没有。”
江随舟正要开口,便听霍无咎接着道:“不说也罢。”
这怎么能行!江随舟心里急了。
肯定得跟你说清啊!不说清,你怎么能知道我的良苦用心,怎么能看出我的忍辱负重,怎么对我感激涕零啊!
他忙道:“要说的。不过事到如今,本王想做什么,想必你也能看出一二。”
霍无咎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靖王究竟要做什么?
难道要借着今日,对自己表明心迹?
不知怎的,霍无咎心下有点慌,甚至一时间想不出对策。但很奇怪,他捂在心口的那簇小火苗,却像被浇了油一般,轰地一声,烧得更旺了。
这让霍无咎的心跳一下加快了。
这靖王怎么这般蠢,难道不怕被自己拒绝,不怕颜面扫地?这反倒让霍无咎的心软了,甚至觉得,无论他说出什么样的话,自己都说不出拒绝的话
却听靖王开了口。
“皇兄辱你,要以养蛊之法使本王与你争斗,本王自然不想让他如意。”
那清冽如山泉般的声音,凉凉的,平静又轻缓。
“将你迁至本王院中,原就是想借此护你周全。本王虽为南景之人,却被皇兄当做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除我而后快。而今本王虽能在此苟且偷生,却也知道,早晚有日,是会被除掉的。
于本王而言,灭景朝,反而是本王的生路。霍将军,这些时日,想必你也看得出来,本王与他们不同,无意杀你辱你,反而想同你合作。”
那山泉般清凉的嗓音,路流淌到了霍无咎的心里。
他时间只觉得脑中有些空。
便听靖王缓缓道:“本王今日能保你暂时周全,他日也能助你治好双腿,而本王所求,也不过是一条生路而已。”
“滋”地一声。
那一泓泉水,骤然淌过霍无咎的四肢百骸,轻巧地流过他的心间,便将那簇生机勃勃的火苗,骤然扑灭了。
霍无咎的嗓音有些哑。
“没别的了?”他问道。
接着,他对上的双疑惑的、干净得不含任何杂质的眼睛。
“没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江随舟:什么声音?
霍无咎面无表情:少男心碎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