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风凉,他近来总觉得身上有点寒,揣着手走过去,发现算命摊子跟前有个小椅子,拽过来坐了,再抬头一看,不禁无言:“……”
什么算命摊主,面前这是个熟人,护国寺主持清远。清远粘了一头白发,又贴了两撇长须,穿道袍坐在摊子后,摊子上画着五行八卦阵。
好一个什么都会的和尚,你家佛祖知道你在这里讨生活吗?
叶轻舟和清远对视,清远眨了眨眼睛,叶轻舟完全没搞明白他想表达什么。
“这位公子与夫人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清远捋着长须道:“不知是想算些什么?”
叶轻舟眉毛登时一挑,心想这是要讨打吗?你不知道我媳妇是谁?
“您误会了,我与这位姑娘并不是夫妇。”叶轻舟揣着手,慢条斯理道:“姑娘家清誉重要,我的清誉也很重要,出家人,可得小心说话。”
清远叹口气:“这位公子是没慧根的人。”
叶轻舟心想回头就给护国寺的供奉砍四成。
苏照歌却心中一跳,与清远对视,清远的目光平稳,似乎什么都知道,又似乎什么都不知道。她突然伸出手道:“那请大师给我算算。我算……我算将来。”
清远拿出一张纸来:“那请姑娘给我写一个字。”
苏照歌眉头一跳,心想叶轻舟就在身边,怎么写字,她的字是叶轻舟亲手教出来的,哪有认不出来的道理:“大师见谅,我不会写字。”
叶轻舟奇道:“苏姑娘通诗词歌赋,却不会写字吗?”
苏照歌稳稳道:“会看不会写,我那些微末功夫,不过是为了生计强学罢了。”
“罢了,不强求。”清远叹了口气,接过苏照歌的手,仔细打量,半刻后道:“姑娘有杀伐刀兵气。”
苏照歌问:“不吉么?”
“杀伐刀兵,凶。于旁人讲确实不吉,但姑娘命途多舛,却可以凭借这股凶勇,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清远松手,笑道:“虽然过程艰难,但终究得尝所愿。”
算完了苏照歌,他又把目光投向叶轻舟,叶轻舟揣着手,丝毫没有要算的意思,见他目光,懒洋洋道:“大师不必费心,我是未亡之人,余生一望到头,没什么可求,也没什么可算。”
未亡之人,通常是寡妇自称,有很重的丧气,说这个人虽然活着,但余生无望,只是还没死而已了。
而叶轻舟堂堂侯爵,有权势有财力,竟然丝毫不以为卑贱,坦然如此称呼自己。
苏照歌心头大震,蓦然回头看他,叶轻舟眉眼含笑,却不知是不是她心理作用,那眸光深处漠色沉沉,就好像他听曲儿调查锦衣夜行,这些闲情不过是盖在已灭之灯上的锦罩,看上去热热闹闹,其实灯已经冷下去很久了。
那是因为我吗?苏照歌出神一瞬,又想,不是。
叶轻舟自年少时就是很沉静的人,他贴心周到,心却很深,很难被接近,也很难被打动。天赐他这样一副揽情的好容色,他性情却清冷孤高,好像天生对爱没有渴求。
或许只是十年后,他也没办法爱上任何人,终于承认这种孤寂了吧。
“我今天刚开张,就碰上二位,可见是有缘,就当我买一送一吧。”清远笑道:“这位公子是……聪明人,这世上难有什么事能逃脱您的掌控,可您思虑太深,聪明反被聪明误,或许会走很多本不必走的弯路,或许会把自己逼到绝境里。但您命好,路遇贵人,所以总在绝处逢生。”
叶轻舟一哂:“我看我和贵人无缘。”
近些年盯上他的全是些变态。
“有缘即贵啊。”清远感叹道:“人活一生,短短数十载,能再次遇见,怎么能说是没有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