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满室暗香浮动,天色浓黑,半点没有要亮的意思。
叶轻舟骤然睁开双眼,翻身下床,来不及穿鞋,赤脚奔到净房,干呕了两下便剧烈吐了起来,可他昨夜没吃什么东西,虽然胸膛剧烈起伏,却只吐出了一些酸水。
他内室不留伺候的人,又是深夜,因此吐了半刻也无人来问。等到终于平复下来后他靠坐在净房廊柱上,想站起来,竟然感觉腿有些软,使不上来力气,他抬手摸了摸自己额头,摸下来一手冷汗。
梦魇夜夜到访,每天都看到照歌满是血的脸,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加难受。叶轻舟放弃了站起来的想法,闭上眼睛,知道自己这一夜是不用再睡了。
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很多人要见。或许是深夜又兼身体不适的缘故,叶轻舟回头望了望窗外浓郁得化不开的夜色,满心都是疲惫,心想圣安司也好江南也好,真是都没意思透了。半晌他踉踉跄跄站起来,站起来的瞬间却突然觉得胸中剧痛,还没反应过来便一口血狂喷而出,落了满地都是。
叶轻舟一愣:“……”
他好像没反应过来似的抹了抹自己的唇角,抹出一手猩红,他看着手上的颜色,心头慢慢漫上一点凉意来。
幸好今夜老太医没有留在宫中当值,冬至半秒不敢耽误,连车都没叫老太医坐,一路打马把老太医带到长宁候府,险些颠碎老太医一把老骨头。
冬至这么着急,老太医也知道轻重,半句没抱怨,心里揣测着这叶轻舟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不会武,这辈子也没骑过快马,只得死死搂着冬至的腰,大声问:“你们侯爷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也不知道。”冬至音色沉沉:“侯爷夜半突然无故呕血,我出门时意识已经不太清醒了。”
老太医心下一寒,心想别是中毒了,如果是来势这样汹汹的猛毒,等他到了说不定来不及了。
一路都心惊胆战,可等到了长宁候府的时候叶轻舟却没有如冬至说的一般意识不清醒躺在床上,而是围着披风坐在上首处,甚至吩咐人给他沏好了茶。
叶轻舟道:“漏夜前来辛苦,您先喝口茶暖暖吧。”
他面色苍白的像个鬼,额角还有冷汗,可嘴唇并不发黑发紫,不像是中毒了的样子,精神看上去也还好。老太医松了半口气:“侯爷您这时候还讲究什么啊,先来把脉。”
叶轻舟便伸手,老太医一搭,还没探脉息眉头先一皱,这手腕似乎比上次来时又窄了些,等到把脉时凝眉细探了一刻钟,脸色越来越凝重。叶轻舟倒不急,见他神色凝重似乎也不怎么害怕,并不发问。
“老朽学艺不精。”一刻后老太医收了手:“实在探不出侯爷脉象症结所在,侯爷没有中毒,没有生病,只是脉息微弱,却不知缘故。”
“脉息微弱?”叶轻舟道:“怎么讲,我近来夜夜梦魇,与这个有关系吗?”
“梦魇多是劳神,可不该影响脉象到如此程度。”老太医犹豫了一下,道:“侯爷最近可受过什么伤吗?”
前两天晚上让苏照歌刮了一刀,但那只是皮外伤,绝不至于叫他吐血……
叶轻舟道:“没有。”
“侯爷脉象奇异,我回去会再查阅古籍,看能否找到前人记录。”老太医一拜到底:“或许侯爷常年征战,旧伤反复也是有的。失眠多梦伤精神,侯爷思虑深重,都不是保养之法,还是得多多保重自身才是。”
旧伤反复……确实也有可能。叶轻舟思索了一下,他在关外征战十年,大伤小伤受遍,从军者老来伤病频发都是寻常。
可其他从军的人倒很少见他这个年岁上就旧伤爆发的,他虽然时常戏称自己是半老头子,可实际上他今年二十八岁,正是最身强体壮的时候。
真是奇怪,他那一口血来得吓人,甚至一时意识都不太清醒,可片刻后便慢慢回缓,现在头痛都消下去不少了。
折腾了半夜,竟是虚惊一场。
老太医开完方子便告辞,天已经蒙蒙亮了,叶轻舟不打算再睡,便起身收拾了自己,叫了车往圣安司去了。
圣安司不是个清闲衙门,叶轻舟五更天到,进门发现这么早的时辰,易听风正窝在一司里整理文卷,他八成昨夜就睡在这里,满头乱发,只穿了中衣,看上去很像一个疯子。
满圣安司只有他们两个最早到,叶轻舟探头,观察了一下易听风左右肩,发现确实没受伤。
易听风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回头立刻就要站起来行礼,叶轻舟看着就觉得累:“昨天整理了一夜?什么要紧事值得连觉都不好好睡了。”
“我万万没想到区区一个青楼里,居然藏着这样厉害的人,如果不是侯爷探查,我竟一丝半点的风声都不知道。”易听风双目满是血丝,状态奇癫:“此乃一司奇耻大辱,我有负侯爷重托,难怪侯爷对一司不满!我怎有脸面回去睡觉?是以彻夜翻阅卷宗,誓将京城每个角落翻遍,绝不令京城再有分寸我不知道的地方!”
叶轻舟:“……”
哪里来的冤枉,他什么时候表达过对一司的不满?他自己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有什么可不满的!
“行,挺好。”对着易听风精亮的目光,半晌叶轻舟认真道:“做情报的人,就得有你这样的心!老易,好好干。”
“还有一件事要报给侯爷知道,”易听风道:“前日和国公与和国公大小姐一同进宫,分别见了陛下与皇后娘娘,待到傍晚方走,谈及侯爷婚嫁之事,和国公再度上奏请求赐婚于您与大小姐,陛下还没答复,折子留中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