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照歌精力不济,撑着喝了一碗鸡汤就又睡了过去。这回睡得倒浅,做了一大堆乱糟糟的梦,好像又是少时孤独又是曾经种过的花儿,细节过于庞杂,醒过来的时候只记得叶轻舟好像叫了她的名字。
她睁开眼睛,先听到了叶轻舟的声音从屏风后面传来:“……易听风有五天时间。”
随后风声一过,领命的人走了。苏照歌稍微动了一下,感觉身体好像倒比上次要有点力了。苏照歌常受伤,默默估算了一下,感觉自己这次恢复速度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快。
长宁侯府好家底,也不知道这两天都给她灌了多少名贵药材进来。
叶轻舟在屏风外敏锐道:“苏姑娘醒了?”
苏照歌笑了笑:“侯爷也醒了。”
她说起话来才发现嗓子也舒服不少,应该是被人喂过什么专门治疗裂伤的东西了。
自然是叶轻舟了。她早知道叶轻舟是个多么周到的人。
只是她也知道叶轻舟是个多么心细的人,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把自己从暗巷找回来救下,和国公府的事,他到底查到哪一步了?他知道了多少?他怎么找到自己的?
好奇的事就像雪花一样多,但却不能直接坦然问,至少现在,他们不站在河的同一侧。叶轻舟不会把这些事随便告诉她的,倒不如以退为进。
苏照歌道:“侯爷没什么话要问我吗?”
屏风映出来的影子变化,叶轻舟好像拿了本什么书,随意地靠在了屏风后的软榻上:“唔……”
“你去过风雪关吗?”叶轻舟却突然神来一笔,苏照歌一愣:“啊?没……”
“那里气候与京城不同,冬天冷起来简直就能冻掉人的下巴,但是下雪的时候很漂亮,雪花就跟手掌一样大,绵绵密密,像是能埋住一切,连带着那里的人性情也爽快利落,容色有如冰雪。而江南就不一样了,温软甜暖,杨柳依依,一年四季都有花开,不怎么下雪,下了雪也盖不住水,总是水汽氤氲。还有西山岭,西域,沙漠,风景虽各自不同,人也各自不同,但都很美。”
叶轻舟语气很闲散,好像还带着点笑:“我小时候听夫子讲人,说人生有如逆旅,有的人可以走到天涯海角,有的人却很早就走到了尽头,相遇要看时机。有时你遇到某一个人时他已经走到他的终点了,没法一起走,不是因为你不好。你这样年轻,天地广阔,该去见一见,或许你见过后再回头看今天,某个人就只是你流浪过的一个地方罢了。”
苏照歌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道:“侯爷想说什么?”
“照歌,有些事我无以为报。”叶轻舟道:“但如果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任何时候你都可以来找我。”
他察觉到了。苏照歌想,叶轻舟与十年前不同了,心那么细又那么深,怎么会察觉不到她的情意?
所以他不会问,也不会明白说,因为无可回应,挑明了怕她难堪。
三分情,十分事。
苏照歌道:“我有什么可求侯爷的呢?”
“我不知道。”叶轻舟道:“随便什么吧。”
“既然如此。”苏照歌默了默:“侯爷还要与我做戏吗?”
叶轻舟摆摆手:“取决于你,苏姑娘,你留或走,我都不强求。”
我最恨你不强求。苏照歌用力望着那屏风上的影子,像是要将他整个望穿。
三日后。
苏照歌到底身体好,有内力撑着,叶轻舟又是流水一样的名药养猪似的喂,第三天的时候她就能下床走路了。
算算也是时候该回流风回雪楼了,叶轻舟本不想让她伤势未愈便劳动,奈何苏照歌坚持,也就随她去了。
“我昨天起来看圣安司给我送过来打发时间的册子,说最近京城中时兴双色绮,裁秋裙好看,群玉坊已经有不少人做上了。”叶轻舟与苏照歌对坐,马车中间摆着一张紫檀小案。
叶轻舟把一张图样推过去给苏照歌看:“看,就长这样,我瞧着倒一般,不过既然别人有了,你也该有。我让锦绣坊给你做了两条,他们动作快,说是后天能送到流风回雪楼。这东西没什么意思,穿个乐子。快入冬了,回头裁冬衣的时候侯府照月给你送四件。”
苏照歌低头打量着纸面上的图,挑挑眉道:“上次在夜市,侯爷已经许过四件衣裳了。”
叶轻舟想了想,笑起来:“倒忘了,那照月送八件?我府上料子堆积,穿不过来,左右放在那里也是白白浪费。”
苏照歌:“浮光锦吗。”
“你喜欢浮光锦?”叶轻舟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料子:“江南岁贡四百匹,我得一百,府里好像还积了几百匹,但颜色都是什么白青黑蓝,裁裙子就嫌寡淡了,你喜欢回头自己去挑。”
“算了吧,”苏照歌皱皱鼻子:“我随口一问,侯爷别在意。这料子太亮乍眼,而且我喜欢穿红的。”
不喜欢浮光锦,喜欢红裙子。叶轻舟心里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