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影里,池晏还是那副人模狗样的打扮。明晃晃的日光,照得他胸口的红玫瑰,娇艳欲滴,泣血般。他却还西装革履,笑得温文尔雅。
她轻哼一声,又将那张证书给不断放大,直到终于看清了池晏的签名。
“s”
字如其人。
他的手写体行云流水,笔锋勾,苍劲、雄浑而张扬。
松虞从没见过第二个人,比池晏更会伪装自己。
明明是一匹狼,却在这个钢筋水泥的文明社会里,生活得如鱼得水,所向披靡。
究竟校方所言非虚,还是池晏抓住这短短的几天,成功公关了所百年名校,说服对方来配合自己表演。
真相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才是一场完美的公关。
但这切,却都是靠踩着个人的肩膀,所做到的。
江左是个彻头彻尾的牺牲品。他被卷进来,何其无辜。
用一桩丑闻来遮掩另一桩丑闻。
这的确是最有效的做法,但也是最冷酷无情的做法。
松虞将手机扔出去。砸中了投影,光线颤动,如同被打散的白雾。
但电话没有挂。他们的对话还在继续。
她不禁又轻声问道:“为什么定要是江左?”
“你想要找个人做幌子,外面大把的人,娱乐圈谁不是脏的”她说,“可江左明明就是我们的演员,他哪里得罪过你?为什么不肯放过他?”
她听到池晏在电话那端微笑道:“自己人,才用得更顺手,不是吗?”
松虞字句地说:“你会毁了他,也毁了这部电影。”
“他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他懒洋洋地说,“还为影片贡献了点,唔,免费宣传。”
她冷笑声:“你还真是机关算尽。”
的确,池晏说得没错。拍摄期所爆出的丑闻,到了影片上映时,早就被人们遗忘。运作得好的话,只是白白做了波前期宣传。
所以他要在此时开新闻发布会,也是顺理成章,将利益最大化。
但这样一来,江左还真是被碾成了灰,点不剩。
“放心,陈小姐,我不会做对我们的电影不利的事。”
池晏慢条斯理地说,声音里仍含着笑。
这笑声也像恶鬼。
冷酷,凉薄,残忍。
松虞短暂地陷入了沉默。
她凝视着地上的手机,屏幕的光闪烁着,反射在窗玻璃上。
这令她想起了他的薄唇,和唇边叼着的烟。
簇簇星火,是烟蒂的朵橙花,是池晏望向她的眼神,更是她摇摆不定的心。
那一夜,白色窗纱照拂着深夜。他们差点就会拥有个吻。
而她也差一点就对他改观。
可惜不过短短几天,现实又将切都打回原形。
可惜?不,值得庆幸。
“我不相信。”她淡淡地说。
“今天出事,你能把江左拖出来当挡箭牌。明天呢?以后呢?”
“从前我直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找我拍戏,也并不关心你的动机。因为我相信,至少我们还有同个目的,就是拍部好电影。”
“现在我才知道,我错了。”
“想必在你的眼里,不仅电影不重要,任何事都不重要。反正你这么聪明,运筹帷幄。只要你愿意,切都能为你所用,都是你往上爬的工具,是吧?”
电话那端安静了片刻。
接着松虞听到池晏低低地笑出来,边笑边咳嗽。
“陈小姐,谁都能够对我说这句话,只有你”
深夜的风轻轻碰着窗棂,风声里,仿佛也裹挟着若有似无的叹息。
松虞嘴角微弯,慢慢露出个自嘲的笑容。
只有她?
可是她和别人又有什么不同呢?
就因为基因吗?
基因真可怕。
它迷惑了他,或许也迷惑了她。
松虞的确觉得自己在被那个男人吸引着,那只从地狱里伸出来的手,强有力地握住她,令她站在深渊边,几度犹豫,像个漂泊的游魂,想要奋不顾身地往下跳
但到了这刻,她终于明白:基因并不会改变一个人的本性。
而他们始终是两个世界的人。
所以她旦摔下去,就会粉身碎骨。
松虞犹自怔忪着,慢慢站了身,将不远处的手机捡了起来。
“我还有事,先挂了。”犹豫片刻,她又补充道,“发布会的事,我不同意。”
说完她就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松虞仍然静静地坐在书房里,过了会儿,手机收到消息:她预约的飞行器已经到了顶楼的停机坪。
于是松虞推门出去。经过客厅时,她忍不住瞥了眼池晏的卧室:房门仍然紧闭着,自从上次一别,他们再也没有见过。
顶楼的风很大。松虞站在飞行器前,墨色的玻璃倒映出她的脸。她在自己的眼睛里,看到城市阑珊的灯光。但那张倒影的脸却很模糊,像是胧着层月色。
松虞决心要做件很疯的事情:去拜拜李丛所说的那座四面佛。择日不如撞日,就在今夜。否则白天她要拍戏,也抽不出时间。
她漫不经心地回忆着与佛像有关的传闻:有同行说很灵验,说得神乎其神但也有人说忘记还愿的话,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奇怪在这个时代,还照样有人信奉这种迷信。她自己是不信的,之所以突发奇想,只是心中实在郁结,想要暂时做点什么,摆脱那喘不过气的压迫感
飞行器的门开了。
双长臂从黑暗里伸出来。
松虞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就被牢牢地禁锢住,无情地拖进黑暗里。
那是她熟悉的气息。
池晏身上的烟草味,裹挟着夜的、危险的温度,将她给包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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