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次三番的打断苏禾的阅读,向她索要关注度。浑身上下都有毛病,一会儿需要她帮忙挠挠脚底板,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要翻身……最后干脆表示,你能不能少看一会儿天书,多关注关注床上的帅哥病号啊!
苏禾:……
苏禾阖上书,起身给他打开病房电视,换到体育频道世界杯欧洲预选赛已经进入第七轮,电视上正在回放法国对荷兰的比赛。
他果然消停下来。
苏禾带上降噪耳机,就坐在他病床旁,继续读论文。
她不得不耗费心神安抚他,这种经历对苏禾来说多少有些陌生。
搬到一起之后,他们算是有了一个初步的“家”。有时苏禾也会把文献带回家读,时小凡就会跟她一起学习,跟进一下他本专业的新知识。有一次还因为看到她因为给实验编写的小程序怎么都调试不好而焦头烂额,无语的表示你家里这个码农亲男友是摆着好看的吗?会不会用男朋友啊。既炫耀又用心的帮她重新设计了算法,给她的实验重新编写了配套的程序。
不过本质上他并不是苏禾这种有着远大的目标,永远都在更新自己拒绝虚度光阴的博士研究生。所以更多的时候,他在看球赛、刷论坛、玩游戏。
这种时候一般说来他都不会骚扰她。就算实在想让她陪,也会先悄悄观察一下她的学习状态。如果时机实在不凑巧,就会等到秋后再跟她算账有一次他把自己排位赛的截图设置成了屏保,怼在她脑门正后方。她看完文献起身倒水喝,一回头就是一张炫耀性质的大屏幕。而肇事者本人早就已经因为等得太久太无聊,抱着本重构歪在懒人靠枕上睡得口水横流了。
……就有这么幼稚。
也就有这么耐心和体贴。
曾有人说过,体贴并非本性,甚至都不是被动的习惯。而是主动去关照别人的关切,迁就别人的需求本质上是为了他人而调整和改变自我,是一种耗时耗力的自我牺牲。
在此之前苏禾并不相信这句话。
但现在,她稍稍有些信了。
所以,苏禾想,眼下这样……或许也很好。
她看完论文停下来放松颈椎时,发现时小凡已经靠在她身边睡着了。
而电视里球赛还在继续。
她关掉电视。看着时小凡较失忆之前而言更加心没肺的睡相。一面暗叹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恋爱中男友最无私可爱的岁月也许就要这么终结了。一面又不由自主的心生柔软。
他没有因为失忆而孤独自闭,茫然失措。反而变得嚣张自我,更外放的表达感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据说心因性失忆都是暂时的。也许几天,也许几个月,也许几年……总有一天会恢复记忆。
如果暂时失忆逃避面对能帮他渡过心理的难关,那么逃避又有何不可呢?
至于他失去了记忆,甚至不记得她是谁……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感情是记忆的结果,但在感情产生的那一刻,它就已成为一个独立的变量。若要用文科生的方式来说明,可以打这样的比喻,子女是由母体孕育,但出生后丧母,未必一定影响他的存活。
时小凡向来都是个直觉派。她相信,就算失去了他们共同经历的记忆,他对她的爱也依旧在本能中存活着。
何况还有她记得。
她会让他心里的爱持续下去,直到他重新找回记忆的那一天。
她会陪他度过这个难关。
她俯身下去想亲亲他的嘴唇。
谁知耳后头发垂落下来,扰到了他的鼻梁。他将了将鼻子就要打喷嚏,苏禾赶紧用平板挡住。
苏禾:……
算了算了,她暗笑着,这男人太糙了。根本就不适合这种小布尔乔亚式的悲伤温柔。
她坐回去,继续读文献。
而她前一刻还信誓旦旦的耐心温柔,在他醒过来发现她不理她,于是手贱掀开她的降噪耳机,并且还因为没抓牢而让耳机扣回到她耳朵上后,瞬间消散无踪。
苏禾:……你是个小学生吗?三分钟不理你就要揪小姑娘的麻花辫?!
但这种想揪他耳朵的暴躁,在对上他目光的那刻,就一扑而散了。
她在他眼睛里看到了茫然和无助。
他的眼角天生微微下垂着,睫毛又长又直,在阳光下显出杂草般的质感。就像一头温柔的小马驹。
不笑的时候也像是在笑,笑的时候就会显得特别的干净和纯粹。
然而天生温柔的眼睛,最直白传达的情绪,却从来都不是笑与不笑。
“……”他看了她好久,才问,“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