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海棠树开得恣意盎然,小道两旁草木葳蕤、红粉交织,一眼望去云蒸霞蔚烟雾缭绕,仿佛仙境一般。
萧琅坐在屋檐下,托着下巴看天上流云来去,微风过耳,脑中轰鸣。
昨夜偷听到萧姜夫人与香萱的悄悄话令她一夜未眠,她们说话时真真切切提到了自己的姓名,可说的那些事她却从未听别人提起过,如今细细想来,有些事确实与自己的切身经历十分契合自她有记忆开始,身边围绕的便是无名子与三位师兄姊,其他同门亦是少见,周围无人提及她的父母亲友在何处,又是何人。
去岁,无名子突然有一日和她说,她的母亲是齐国雍邑公主姜婠,先父本是巨贾之家齐氏,因贡献巨大做了齐国大夫,汤沐邑在萧县,因此改姓萧,阴差阳错与齐王结亲尚了公主,但英年早逝,家中只有寡居的萧姜夫人与长子齐子客。
当时的萧琅听着无名子的话内心毫无波澜,母亲和兄长与她来说不过一个名词罢了,她从未见过,也不想见,有夫子与师兄姊足矣。
但夫子却说,父母兄弟皆是血缘,凡人存于世,所作所为,无不以父母所赐血肉为根本,至亲至爱息息相关,这一切皆源于“血脉”二字。萧姜夫人与她虽无养恩,但终其一生都是不能割舍回避的,这是她为人子女的责任!
阴阳家修的是红尘世外学,与前身道家强行追求的逍遥自在、超凡脱俗不同,若想超脱尘俗必将先入尘俗,经历越多内心越圆满,这世间一草一木一人一兽都将影响方士对阴阳学的感悟和修行,顺其自然亦可刻意,但不必过分追求,自会有所体会。
夫子说这些话时表情很严肃,萧琅听得也很认真,可即便如此,她内心仍旧无法接受萧姜夫人成为自己最亲近的人,亦不愿离开蓬莱去临淄。但夫子说,有所体会才能有所选择,临淄她非去不可!
“哎……”萧琅叹气,十分忧愁。体会是没有的,收获更是没有,秘密倒是一堆,如果她写信告诉夫子自己可能不是萧姜夫人的亲生女儿,所以她选择回蓬莱,夫子不会怀疑她又找理由想回山罢……
抬眼瞧见齐子客的身影从花簇枝桠间闪过,萧琅灵光一现,赶紧跑过去喊住他,“长兄!长兄,我有件事想问你!”
“何事?”齐子客穿得十分隆重,行色匆匆,见萧琅只盯着他不说话便有些着急,“你快问,今日有客登门,我忙着呢!”
“长兄……嗯……”萧琅想了又想,终于想到一个很是委婉的表达方式,“长兄,我为什么长得和你不像呀?”
“啊?”齐子客一脸疑惑,想了下便以为萧琅还在为那两名市井妇人的闲话耿耿于怀,于是安慰道,“你莫要听他人胡吣,你若听了什么不好的话尽管与我说,我自会收拾他!我先走了,你自己玩……”说罢,抬脚就走。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问问为什么我样貌与你不相像。”萧琅追上去,非要他回答这个问题不可。
“你是女子,长兄是男子,不像很正常。”齐子客敷衍的回应,随手招来一名捧果子的女婢,命她带萧琅去玩一会儿,又从果子盏中摸出两枚给萧琅拿去,哄着她不要再跟着自己了,“今日有贵客,你莫乱跑,乖乖的,改日长兄带你出去玩。”
“你不说我找母亲问去!”
萧琅气鼓鼓的叉腰,要那女婢带她去找萧姜夫人玩耍,不料萧姜夫人与香萱进宫去了,不知何时才回家,齐子客在前面接待客人也无暇理会她,穷极无聊只好找人要了些箭矢与女婢一起玩投壶。
然而心里终究是有事压着,做什么都兴致缺缺,掷了几次萧琅便失了兴致,与女婢坐在树旁的石阶上说话。
“阿姊,你说我与长兄为什么不是一般样貌呢?”萧琅悄悄打量着女婢,她可是听人说过,有些大户人家的年长奴仆知道的秘闻比年轻主人知道的还多,这女婢是家生的,看上去比香萱小不了几岁,应该知道不少事,或许能从她口中解开疑惑。
“这……奴不知。”女婢为难的摇头,这种事有谁能说得清呢,别说与兄弟姊妹不像,与父母不像的也大有人在,这问题将她难住了,不知该如何作答。
“会不会是因为我与长兄并非同胞兄妹……”萧琅鼓起勇气说出了心里话,她并不担心女婢会告诉萧姜夫人或是香萱,这种问题本身就是不能随意提及的忌讳,这女婢若是不想担个危言耸听、妖言惑众的罪名自会知道该怎么做。
“这……”女婢果然大惊失色,扭身跪倒,垂首小声道,“奴不敢妄言,只是小少主为何会有此想法呢?可是听了不好的话?奴这便告诉少主去……”
“没有没有,你莫告诉长兄!”萧琅摆手否认,只说自己那日听几个妇人闲言,觉得甚是有趣儿,随口问一下罢了,末了不放心的嘱咐她也不要告诉萧姜夫人等人。
女婢自是满口答应,二人顿时无言。过了会儿,见萧琅百无聊赖的掰着指头玩儿,女婢想逗她开心下,便神秘兮兮的说,“奴之前曾听府里的老人说过……”
不等她说完,萧琅立刻“噌”地竖起耳朵,忙问道,“说过什么?”看她神态这般小心,难不成真有人知道关于我的事?
“奴之前浣衣时曾听那位老丈说……”女婢压低声音,萧琅屏住呼吸,心里又着急又紧张,瞪大眼睛盯着女婢的口唇,生怕她说出什么会被自己漏掉,“有些偏僻地方的人多以面容辨亲疏,肖似父母兄弟即为亲生,不似即为野合而生,当即处死,这般无知行径不知残害了多少性命,想必那说闲话的妇人即使这般人罢!奴母曾与奴说过,儿肖母,女肖父,许是小少主面容肖似先主,而少主却肖似少君,因此少主兄妹面容差别颇大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