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怎样一张脸!
坑坑洼洼,凹凸不平,血肉的红色与焦糊的黑色交织,像是在大火中灼烧过一般。他眉骨高耸,眼眶深凹,两只眼睛深嵌在眼眶里像两个黑洞,目光幽幽的看向这边。
萧琅心里有点害怕,想躲到疆德子身后去,但又怕被别人发现自己的不对劲,引起对方怀疑,她拉着疆德子的手,小声问他该怎么办。
疆德子乜她一眼,斥道,“平日里让你好好练功你不听,到了关键时刻什么招都使不出来,以后这样的情况多了去了,难不成我得像尾巴似的永远跟着你?”
萧琅委屈的嘟嘴,这人又开始了,得空便说几嘴,好像她多不用功多不上进一样,她最近已经很努力了好不好!
那阴阳巫脸上的表情在兜帽阴影的笼罩下完全看不到,他环视四顾了一会儿便回过头去。趁他们在与城下守将交涉顾不得看这边的空隙,疆德子广袖一挥周身便起了一层雾气,他与萧琅在雾气的掩映下正大光明的进了城,但在别人眼中却非如此,只见他二人却是足下生烟,时隐时现,消失之后再出现已是数丈之外。
“缩地成寸你学会了吗?”疆德子瞟萧琅一眼,阴阳家最基本的小术法她若学不会当真是想挨打!
“我当然会,”萧琅理直气壮的道,“但是夫子说了,这个练成可要至少十年功力支撑呢!”
“啊对对对……你怎样有理,平时也不见你这般听夫子的话!本来我能活到一百二十岁,遇见你之后我怕是连弱冠之年都撑不到!我早晚会被你气到当场去世,把我气死你就开心了、自由了是不是?没人管你了我看整个瀛洲岛、整个北海都装不下你了……”每隔一段时间,温文尔雅的疆德子总要像老丈一样絮絮叨叨控诉一番,发泄自己被萧琅气到断气的情绪。
正所谓“长兄如父”,做父亲究竟有多艰难疆德子在十来岁的时候就已经体会到了,无名子刚刚将萧琅抱回山便因为商王室的缘故忙碌了起来,占星卜卦容不得一丝嘈杂,伏且子冉又不够稳重,两人看丢萧琅几次后疆德子便担起了抚养看护萧琅的责任。
他以为萧琅会像他见过的那些小孩子一样乖巧可爱,以为他说什么萧琅都会乖乖的听话,然而自己家的魔鬼从小到大从未听过他的话,在他卜卦的时候拔小旗,趁他睡着以后吃蓍草,观星的时候上蹿下跳,一个不留神书卷上便不知被划了多少道……每次萧琅胡闹时他都想将其自崖边扔到山下去,摔死此子一了百了,但一看到萧琅亮晶晶的眼睛他又感觉心都化了。
疆德子每天都要默念上百遍“她还是个孩子”以静气凝神,在“掐死她”与“原谅她”的复杂感情交织中他艰难的活到了今天。
“师兄师兄师兄……”萧琅一迭声的喊着疆德子,摇着他的袖子,“师兄兄你看那个卖小点心的老丈,好可怜啊”
疆德子佯作未闻,目不斜视的向前走去,萧琅像小尾巴一样跟在他后面不断扯他袖子,试图让他看一眼那位卖点心的老丈。路过点心摊时,疆德子长长叹气,买了一小包老丈的点心塞给萧琅,口中念叨着,“吃吃吃……只知道吃!吃着兔子看着点心,好意思和我说自己胖了,年纪不大胃口不小,吃得多也不见你学得多……”
萧琅拎着点心喜滋滋,只当做疆德子在自说自话,与她毫无干系,若事事皆与师兄争论她岂不是要累死!
一场大雨未能将暑热浇透,反而愈加闷热起来,近海的地方总是要比远海的地方潮湿数倍,临海的万儒总院有半边建于东海之上,一场雨下下来整个人都是湿漉漉的,海风习习却越发潮湿难耐,衣裳凉丝丝的紧贴在皮肤上,仿佛要渗出水来。
海水在书院地基下的石柱间呼啸奔流,惊涛拍岸浪声入耳,卷起千堆雪花,在这凌空而建的半边院落里行走的弟子甚至能感觉到脚下的石板在微微颤动。
容宣将手里的水盆举过头顶,像一棵小松树似的站来人来人往的过道上,接受着众人或疑惑或同情的目光的洗礼,与相熟的同窗敷衍的打着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