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芳已不在原来的住处,搬到了更为清净的独门小院内,那院子离学堂有些远,但离花林很近,正好方便他观景奏琴,调养身心。
孔莲与容宣到时正好遇上一同前来的叔孙文与姚渊两位院长。
容宣赶紧上前行礼,“弟子子渊问叔孙夫子、渊夫子康安。”
两位院长急忙还礼,“卑恭候文陵君驾临。”
姚渊见到容宣顿时眼睛一亮,上前仔细打量着,连声夸赞“好孩子”,又转头埋怨叔孙文说上次他要去伊邑看容宣,结果叔孙文非拦着不让他去,自己倒是偷摸跑去伊邑了,真真是鬼精鬼精的老狐狸。
“嗐,咱俩谁去不都一样嘛,我去了不省得你舟车劳顿!”叔孙文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孩子都回来了你还说个甚!”
姚渊又与他拌了几句嘴,几人与容宣前后脚进了院子,穿堂往后室而去。
容宣很喜欢孔芳院子里的布置,景色不多却干净精致,比之相舍院子里那一片花红柳绿不知风雅了多少,只是他一直无闲修改才放任至今。
孔莲问他瞎打量什么,容宣据实以告。姚渊在一侧听了便说可以找孔芳要来布置图,等他回去伊邑找匠人复刻一个亦不难。
“那可是前太女府,大王赐下来的府邸岂有乱改之理!”叔孙文倒觉得相舍布局还可以,虽不够风雅却也十分漂亮,没必要兴师动众地改来改去,让外人知道容宣贪图享乐亦不美。
“改个院子算甚贪图享乐,你这人惯会上纲上线!自己家自己住着舒坦最要紧,子渊你莫听他胡诌,老夫给你钱整修,免得有人说你贪图享乐!”
姚渊反驳着,两人一言不合又吵了起来。孔莲这几十年早已习惯了,对此权当未闻。罪魁祸首跟在后面不敢吱声,生怕引火烧身。
“我在里间都能听见你二人吵吵吵,一天到晚没完没了……”
有人在房里没好气地抱怨着,容宣一听这声音顿时红了眼眶,忍了又忍,终是未能忍住抹了把眼睛。
孔莲见状在后面推了他一把,示意他收敛些,莫在孔芳面前失态,免得孔芳见了担心,还当是他受了多大的委屈。
容宣赶紧拭净眼角余痕,笑着进了屋。
孔芳正在里间弓着身子仔细擦着一张纯墨漆面的琴,旁边摆着另一张朱砂漆面的,看上去应是两张新斫的,全为仲尼式。见容宣来了,他抖着软布指着两张琴,让容宣去试试音色如何。
“夫子做的琴自然是好的。”容宣不吝夸赞,他未去试琴,只看着孔芳笑着。
孔芳的模样并无多大改变,只脊背弯了些。容宣松了一口气,他很怕夫子们会因衰老离他而去。
“送你了。”孔芳大方地一挥手,将软布塞进袖子里,拄起拐杖。
容宣上前搀扶着他到室内的床上坐下,将将要跪便被孔芳一把扯住,“文陵君且不忙。君臣父子,是为君臣在先父子为后,老夫尚未行礼,文陵君怎可先行。”
“夫子年纪大了应当免礼的。”容宣解释了一句,“况且这儿也没有外人……”
孔芳无情斥之,“无外人便可不守礼了吗,孟浪轻浮成何体统!礼乐瓦解之下,我儒家何以成为一方净土,是因……”
“行了罢你。”孔莲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示意这师生二人要行礼便赶紧的,闲话真多。
“卑孔芳恭迎文陵君驾临。”孔芳站起来,微微一躬身。
容宣笔直地跪在地上高高托着他的手,有些无奈地笑说,“夫子乃是闻名天下的大儒,见天子亦可不礼,弟子不过小小君侯,夫子如此客套倒显得咱们师生二人生分了许多。”
“礼不可废。”孔芳坐回原处,瞄了叔孙文与姚渊一眼,“你二人今日课已讲罢?”
“未。”两人低头告辞,出了房门又开始吵吵。
“你已讲罢?”孔芳又看向孔莲。
“讲甚讲,无用!”孔莲烦躁地倚在凭几上。
“天底下无不中用的学生!”
“圣人尚言朽木难雕,我哪来那么大能耐!”
“强词夺理!”
……
被遗忘的人跪在地上,感觉膝盖有些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