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足足在路上跑了一个时辰,才到县衙门口。
下车后,韩铭先是活动了一下筋骨,才好生打量着庐陵的县衙。
这个县政府,没有电视剧演得那么大、那么气派,房子只有一层,却有四五米的高度。大门口有个鼓,旁边站着两名手持差棍的衙役。大门两边是围墙,里面有个比较大的院子,像是特意给吃瓜群众预备的。
站着门口,可以直接看见公堂的状况,估计是为了宣传公开、公正。
此时大堂里都是人,闹哄哄的,一副‘私人银行高利息揽储’现场的样子。眼尖的韩铭,一下就看见叔公和韩富贵站着角落,蔫巴巴地低着头。
刘钰心急,直接上前对衙役说明来意。对方见到他,很客气地见礼,显然是相熟。在听到韩铭的身份后,他们也不敢擅自做决定,其中一人小跑着进去禀报。
趁此机会,韩铭和留守的衙役客套起来。由于他亲和有加,几句话的功夫,就套出了里面热闹的原因。
五天前,监测赣江水位的人员发现,水位的数据竟然超过了三十年前的最高记录。而三十年前,也是这个时候,天降大雨导致赣江决堤。洪灾波及两岸各个州县,百姓伤亡极多,经济损失惨重。
而这次,雨都没下呢,水位就如此吓人了。于是当天下午,县衙召集全部的村长开会,并先派出部分壮劳力,修筑河堤。
前几天的大雨,更是敲响了人们头上的警钟,修堤筑坝工程刻不容缓。
了解到原因后,韩铭心里就有数了。自古以来,华夏的老百姓都一直在和老天爷斗争,洪灾更是贯穿中华几千年的历史。
上到大禹,下到新中国,几乎每隔几年总会看见它。一旦发生洪灾,水将变得和妖怪一样,吞噬一切。
而在水利科学不算发达的古代,这种灾难是毁灭性的。灾难过后的重建,更是困难重重。
等了一会,去报信的人跑回来,带着二人进入大门。
“我们县总共才六万人,哪里比得过你们十一万人的上县,这徭役理应按人口摊派。”
“你们六万人怎么了,你们河道还一百多里呢,我们才九十里,你怎么不说按修堤的长度摊派呢?”
“二位,别争了,我们三个县到底如何摊派,还是等知州大人安排吧。”
“一边去,感情淹不着你们是吧,谁知道知州大人什么时候来。再晚些动工,都当鱼去吧。”
“就是。黄大人,要不你帮我们分担一些,明年我再还你?”
“你们慢聊,我还有点事。”
“哎,黄大人,别走啊,我们用粮食请你们出力,给钱的!”
韩铭静静地站在一边,也没有去找叔公,而是耐心听着几位官员的争论。
他大致明白了,这个会议持续这么久的真正原因,分配不均。
既然是防洪修堤这种大工事,而且是全境修筑,那么需要的劳动力就得以万来计了。
然而一个县才多少人,超过十万人就是上县了。大盛一千四百多个县,想也知道不可能都是上县,否则这总人口就一个半亿了。在没有红薯、玉米这种产量高,且好养活的粮食前,人口要破亿是很难的。
从刚才两人争论的话语中不难发现,吉州下辖三个县,一个十一万,一个六万,还一个大概在两者之间。
就这种人口水平,算是很了不起了。韩铭猜想,这很大的可能,要感谢水稻。
他记得自己看过一部历史剧,里面有几个偏僻点的地方,全县连两万人都没有。真真是,只要有力气,无论你种多少地,官方都给你发产权证。
现在他们的焦点在于,这上万人的劳力怎么摊派。这种重活,肯定是要男子去的。那一个十万人的上县,壮劳力大概有多少人呢?
按男女比例一比一算,直接砍掉一半,这还是没有细究。在古代很多时候,男女比例都是女子多于男子的。这可能有很多原因,比如战争,寿数,灾难,以及巨型工事。
壮劳力,年龄大致是十六岁到四十五岁,年龄太小力气不够。古代的生活条件不好,平均寿数不高。穷苦百姓基本都在吃身体的老本,到了一定的年岁,整个人说垮就垮。
为什么,古代很少有农民可以安享晚年?就是因为,只要还能干得动,他们就不舍得停下休息。而一旦干不动了,底子也被掏空了。
因此,碰到那种说‘泥腿子就是享不了福,多歇几天都歇不了’的人,直接抽死就对了。
有了年龄限制,五万这个数量再去掉三分之一。然后符合年龄条件的,不仅仅只有农民,就算五分之一吧。
最后,十万人里说破天就三万人符合壮劳力的要求,这还是往高了算的。
而这些人还要负责种地,平时农闲的时候要努力找副业,贴补家用。
修堤可不是短时间就能搞定的,长期在外白出力,家里的地怎么办,妻儿的生活怎么办?
韩铭看着争得不可开交的两位官员,心中对二人是表示认可的。最起码,他们在对自己的官位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