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工作室孟遥又开始忙碌,从早忙到晚,再从晚忙到早。
她早已习惯不给自己空闲,这样那些时不时冒出的记忆才能被驱逐到一边,不给它们生根发芽攥取她心神的机会。
费明议的出现她只当成了一道浮光,他从她的世界里掠过,她看到,珍藏,就已足够。
这几年她其实已经很少会想起他,他曾是她的光,可是她也知道,她此生再难企及。
她终究是要一个人走的,他陪了她那么长的路,也已足够。
邵青后来找过她一次,问她那天为什么突然走了,她随便说了几句就揭过了。
至于那个群,她再没关注过。
谢全打来电话是在三天后,她正在摄影棚给客户拍照。
手机正在充电,小恬拿过来说:“孟姐,有人打你电话。”
拿过一看,是个陌生号码。
“喂?”她接通。对面却很长一段时间沉默。
许久之后,才开口说:“孟遥,是我。”
她就再没有开口。
谢全说:“我想见你一面。”
声音低沉而平静。
“我现在在你对面的咖啡店,你方便的时候可以过来一下。暂时没空也没关系,我会在这里等你……”
像是知道她不会回应,过了一会,又自己挂断了电话。
孟遥至始至终没再开口,等他挂断电话,将手机交给小恬,只又端起相机继续给客户拍起照片。
等到把最后一组照片拍完,已经一个半小时以后。
客户很是欢喜,她刚才看了看拍出来的效果,惊艳的不行,“小孟姐,你真的是太厉害了!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期!”
孟遥笑了笑,只说了句,“成片出来会更好看的。”
客户告辞离开,孟遥插着针织开衫的口袋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还是推开门走了出去。
“小恬,我出去一下。”
咖啡馆与工作室隔了一条河一条马路,几分钟的路程。
孟遥推开玻璃门进去,谢全依然等在里面。
看到她进来,眼神颤动,像是没想到她真的会来。
孟遥在他对面坐下,没有点任何东西。是长话短说的意思。
谢全明白,眼神就暗了暗。
身为行业大拿,谢全一直是个沉默内敛的人,而这些年,他愈发沉默。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说道:“我是来向你道歉的,关于你的那张照片……”
“我不应该未经你同意将你的照片展示出来……后来我也将它撤下来了……”
孟遥垂下双眸,没有回应。
谢全便又说:“那天你能来,我很开心……”
“其实你可以走更好的路,你有灵气,又有那么高的艺术天赋,不应该把所有精力消耗在商业摄影上……”
见她一直没有说话,最后又说:“孟遥,那年,我真的很抱歉……”
这句道歉,他想跟她说了很多年,可是一直没有机会。
他从没想过他们还能面对面坐着,他还有跟她再次说话的机会。
“孟遥,我想好好补偿你……”
这些年,他也始终对她感到亏欠。
“谢老师。”孟遥终于开了口,眼神静默。
谢全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叫他,有些怔然。
孟遥只又说道:“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不必再介怀。上次既然我能去你的展览馆,也就说明我已经放下,所以你也可以不用再放在心上。”
谢全似乎想说些什么,她又继续说道:“谢老师,我接受你的道歉,我也很感激你那一年的教导,可是也仅此而已了。”
谢全的肩膀明显颓下。
孟遥知道他听明白了,顿了顿,终究没再多说,“希望你能保重,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着,当真起身离开。
那年她将他视作洪水猛兽,可是时过境迁,她早已对自己妥协。
谢全对她有所求不假,可也终究是她惊弓之鸟,一切过激了。
那年他给她发的最后一条短信就已把事情说清,她只是不愿再跟他触及而已。
她接受了他的道歉,可并不代表她已经原谅。
她来,只想听他把想说的话说完,然后,也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
至于商业摄影……
孟遥站在路口等着红绿灯,眼神闪过了些寂然。
谢全的这句话她听进去了。
摄影大致可以分为艺术类摄影和商业类摄影,谢全一直走得是艺术路线,教出来的学生基本走的都是艺术路线。彻底走商业路线的,少之又少。
更何况还是她这么一个天分最高艺术天赋最强的人。
谢全的痛惜是十足十的。
孟遥自然也喜欢艺术类摄影,可是她也知道,尘世辗转间,她大概只能走商业摄影这么一条路了。
她到不了那么高的地方。
谢全望着她离开的身影,眼神终究落寞下来。
他的那些私心昭然若揭,谁能看不明白。
五年前他拍下那张照片,一直私自珍藏着。这次举办个展,他犹豫很久,还是将这张放上。
这是一份埋藏在他内心深处的感情,从未见过光,从未与人知,可是在那个特殊的场合,他想拿出来晾一晾。
那是他的隐秘和晦涩,经年累月,日益弥深。
如果她也能知,那就最好不过。
他知道她在宁城的,也知道她开了个工作室,有次业内好友拿了份杂志给让他看看新近出来的一个摄影师的作品怎么样,他一眼就看出了她的风格。
他之所以将他的首次个展开在宁城,也全是因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