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碰他!”
周靳言倒在他怀里,本就白皙的皮肤在此刻像蒙了灰一样病态。睫毛密如鸦羽,贴在苍白的脸上,巨大的反差像是一把刀一样猛扎进祁臻心里。
两种鲜明的色彩,
本该是很好看的。
“什么事啊都……我靠!”何邵一见倒在他怀里的周靳言的模样,登时音高直接跨越一个八度,“我靠!靳言!周靳言!靳言!靳言你别吓我!”
楼道里吵闹一片,人们像鸟兽一样聚上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等了一会发现没什么热闹可以凑,又轰然散去。祁臻把周靳言抱到手术台上,看着他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他整个人脑子里都是空白的,除了会对外部的命令作出适当反应,剩下的什么都没有。
“有没有能给这孩子签字的家属?”那个医生看了下周靳言的情况,“孩子的父母来了吗?”
“我签。”祁臻走上前来,目光很平静。他瞟了一眼坐在椅子上那些人,“他妈妈今天走了,他爸在路上,我来替他签。”
“你是……”那医生愣住了。
“我是他男朋友!”祁臻周身都是戾气,懒得和医生废话,现在满脑子都是周靳言,直接动手抢过通知单,咬开笔帽在上面龙飞凤舞地签了个祁臻,“出什么事我担着。”
那医生望了望他,又看了一眼使了眼色的何雩医生,点了点头。
他看见这个孩子签字的时候笔盖都滚下去,砸在地板上。
手心里都是汗,手指都在发抖,连笔都握不住。
等真的看着周靳言进了手术室,祁臻的理智才渐渐回笼。血液逐渐温暖被冻住的心脏,沿着肢干回流,好一会才将他冰冷的指尖重新染上温度。
手术室的灯牌亮着,祁臻在门口站了一会。
他感觉自己的背上有点疼,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扣住了,弄得他有点喘不上来气。他想直起身子来休息一会,后背上却压得他生疼。
他想喘口气,却连资格都没有。
祁臻手扶着墙壁,慢慢蹭着站起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那群人。
何邵直接冲上前去,但看到祁臻的样子又把想说的话憋了回去常安平那一家本来坐在椅子上,这会也颤颤巍巍的起身朝祁臻的方向走过去。
“老祁?”何邵看了看周围,扶了一下祁臻的胳膊,“你”
“我没事。”祁臻深呼吸了下,十指相扣抵住自己脑袋,沉沉叹了一口气,“没事。”
抬起眼来的时候何邵才发现祁臻的眼底一片烧红。
他安静片刻,又点了一下头,直起身来:“我没事。”
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什么。
“何雩!”不远处有个声音传来,何雩抬起头,见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中年男子正抬腿朝这边走来,“怎么样?”
“爸……”祁臻听见这声音猛地抬头,眉间的疲惫感淡去了几分,“靳言在做,你怎么来了?”
“我刚下飞机收到你周叔叔的电话就过来了。”祁霆琛看了一眼手机,又看了一眼自家儿子,“这怎么靳言进室了?”
祁臻没说话,一旁的何邵也没说话。
“子炀,你告诉我。”祁霆琛环视了一下周围,估计何雩也在气头上,憨批话可能一大堆,这会也就剩谢子炀最冷静,“这俩我估计都疯了,你说吧。”
“嗯。”谢子炀点点头,“叔叔我们可以去那边说吗?有些事情,这里不方便。”
祁霆琛心里咯噔一声。
“好。”
“子炀你回来吧。”祁臻手撑着膝盖站起来,“爸,我去那边跟你说,子炀你回来看着何邵,万一真有什么,你比我管得住他。”
“……好。”谢子炀走回来,拍了拍祁臻的肩膀,“哥们儿,靳言只要有你就没事,你别垮。”
祁臻盯着他盯了一会,眸子里的颜色渐渐回过神来,点了一下头,跟着他爸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
“事情就是这样。”祁臻揉了揉眉心,声音也虚浮着,“爸,我能想到的细节就这些。”
祁霆琛看着他,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揉了揉。
他头一次看见自己儿子这么毫无防备地露出疲态,上一次是姜晩走的时候,9岁的祁臻第一次在自己的屋子里哭得很凶,手臂上满是被枕头压出的痕迹,脸蛋上也是泪痕,眼圈通红,声音压着和他说,妈妈走了。
那个时候他忽然感觉他儿子和他有点像。
活了这么多年,就喜欢过那么一个,结果到最后也没有什么能力留住什么。
他看着自己儿子,忽然有种前所未有的信念感。
他那么多年,什么都没留住。
那他儿子想留住的,也能留住的,他一定要帮他一起留住。
“祁臻。”祁霆琛看着祁臻,这位当官的目光总是更深沉些,或许是正当壮年,声音也浑厚些,“你知道你周叔叔跟我在电话里说什么吗?”
祁臻看他,示意他继续。
“如果可以,一定要让祁臻在场。”他缓缓叹了口气,两手插兜望向窗外,“我良心问你一句,你把人家什么都要走了,这会你塌了?”
“所有人都知道你会护着他,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周靳言的药。”祁霆琛注视着他,一字一句地对他说,“祁臻,一个男人为什么要娶老婆?”
“不就是有一天能保护他吗?”
等周靳言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消毒水的气味弄的周靳言很不好受,刺激的他眼睛发疼,鼻头发酸。祁臻整个一个人仿佛折了几折一样,半边身子趴在床上,半边坐在凳子上,整个人甚至弓起一个弧度。
估计是怕他睡不舒服,都没在病床上躺着。
胃里翻江倒海似的绞着,周靳言忍着胃痛,悄悄翻下床,没几步路冲到了卫生间,连门都没关,就扒着马桶吐起来。
这一吐简直吐了个天昏地暗,周靳言觉得自己几乎肠子都要被吐出去了。他勉强撑着给自己开了水龙头,想漱个口,却没想到这一起身已经耗掉了所有力气,整个人直挺挺地往地上倒去。
忽然整个人被搂住,猝不及防跌到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周靳言的手指浮在空中,上面还沾着水珠,整个人额前也是湿的。
“怎么不叫我?”祁臻扶着周靳言,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怎么不叫我!”
怎么这么傻……
祁臻臂弯揽住他,把他抱在自己怀里,扶着他的脸。周靳言面色苍白,手指不自觉地抓着他的衣服,弄湿了一片,可祁臻已经顾不得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