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
沿路暖黄的路灯在高速中连成一片,居民楼里明暗交替的灯光像是跃动的火焰,扁平车身在马路上呼啸而过,在车流中留下模糊的红色。
这种车型没到深夜还是少见,路上的人免不了会投以好奇的目光。然而他们如果能透过单向车窗看到车内的情况,就会看到副驾驶位坐着的少女恨不得把命拴在安全带上——
“我真没有影射你的意思!!”鹿念简直要哭出声来,看着面前不断流过的路灯简直看到自己生命的尽头,“哪儿有你这样的——你这是绑架!!这是撕票!!”
“我才十九岁,才十九岁啊朋友!!”鹿念表情称得上痛心疾首,连声音都有些抖,“我还没有考上STA,还没有见过彭x晏,还没有吃过楼下新开的炸酱面,四字弟弟妈妈爱你!!等等我要下车——”
“STA,”她身旁坐驾驶位的男人过分会抓重点,微侧过头,看向她,“你是艺考生?”
“别看我!!!”鹿念被他这一侧头吓得眼泪都蹦出几滴,“看路!!看路好吗!!!”
“小妹妹,”傅亦安的心情看上去倒是挺好,指尖还敲了敲方向盘,语气散漫,“我这车还有点贵,你扯安全带的时候力道注意点。”
他没有走限速的车道,而是走了一条类似城中村的小路,渐渐居民楼也少了许多,远处隐约有广州特色的农庄,大片池塘在月光下泛起柔和光泽。
鹿念觉得这会儿已经不是车速的问题了。
“...不、不至于吧...”她嘴唇都有些抖,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越来越乡村的景象,“...我是戳到你痛处了还是?不至于要把我卖了吧?”
“.....”驾驶位的人手上的动作微顿了下,随后懒得搭理她一般,继续把车往前开。
像是用默认回答了她的问题。
鹿念从小到大就没碰过这档子事儿——在她解释完偷听的事儿后,莫名其妙地就被带上了车,对方还二话不说就开始飙车,现在又到了这么个鬼地方。
她此刻只想锤死当初鬼迷心窍跟对方上了车的自己,恐惧和委屈渐渐占据了情绪的全部,没忍住眼眶就红了起来。
“....你把我手机还给我,”鹿念片刻后才极缓地说出了一句,“…我要回家。”
她此刻开口已经是浓浓的哭腔,带着嗓音里独特的软和和哽咽,对人听觉的侵占性极强。
车速骤减,最终在路边一处有灯的地方停下。
“...你哭了?”
这句话在人想哭的时候几乎是绝杀,鹿念当场眼泪就决堤似的从眼眶里落下。她一边把安全带解开,扭头就要开门下车。
“...等等,”傅亦安这会儿也有点头疼,下意识伸手就拉住了女孩的手腕,“你下车去哪?”
“....”鹿念顺着他的话抬头看了眼周围的环境——那周围除了草和池塘之外,几公里连个人影儿都没有,似乎气温都比车里低了几度,凉意直逼人脊梁骨,的确不像是个能有去处的地方。
于是鹿念又抽抽噎噎地坐了回去。
“.....”傅亦安只觉得这小姑娘还真是神奇,刚准备开口解释,就听到对方黏黏糊糊的在哽咽中道。
“...那...那你把车开回去点?”小姑娘抹了把眼泪,转过头,语气商量似的和他说,“你开回去到有人的地方...我再下车。”
以为自己是绑架,还有商有量地问自己能不能把车开回去。
脑回路清奇。
“......”傅亦安有些好笑地看回她,“你认真的?”
小姑娘眼眶一红,又有要哭的意思。
“...是蒋江,你叔叔,”傅亦安轻扯了下嘴角,有些认命,边从抽屉拿出纸巾,“他在这边农家乐应酬,让我把你先接过来,到时候他送你回家,明白?”
鹿念听着他讲,眼泪还没停地啪嗒往下掉,鼻子一抽一抽的,像是还没缓过来。
“还哭呢?”傅亦安没忍住扬了下唇,极自然地就抬手用纸巾帮她擦眼泪,语气柔和下,“被吓到了?”
鹿念吸了下鼻子,偷瞄了他一眼,见他神色缓和了不少,便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跟你叔叔是老朋友,”傅亦安垂下眼,难得认真地和她解释起来,“手机也没拿你的,就放在你座位前面抽屉里,你要是担心,就打电话和他问问。”
他擦眼泪的动作也算娴熟,并没有太过用力或随意,极细心地帮她把脸上的泪痕都拭了遍,再到鼻子,最后换了张纸,递到她自己手里,示意她自己擦。
言语温柔,动作体贴,要不是她鹿念还挺记仇,都差点忘了这狗男人刚开始不解释等到她要哭了才解释这茬。
但这会儿终究还在对方车上,她下车也的确没有去处。
鹿念捏了捏手上对方刚塞的纸巾,从善如流地点了点脑袋。
“我相信你。”
小姑娘应的太快,态度转变之迅速几乎立刻暴露了她的小心思。偏偏此刻她还要强撑出一副真诚无害的样儿,一双哭红的玻璃珠似的眼睛直直看着他,语气极其诚恳。
傅亦安这会儿倒是真觉得有点意思,边重新发动了车,继续刚刚的话题。
“艺考生,”他回想起蒋江之前的话,“所以去年是因为文化课分数不够,没考上大学?”
“....”鹿念本来还在抹鼻涕,没忍住就侧头瞪了他一眼,“不是没考上,是没考上想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