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练的时候,鹿念照样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也许是演出时间快要到了,老刘板今天格外暴躁,怼鹿念时还要伤及无辜,一行少年们到最后没一个脸上还能挂着笑,都恹恹地在把烂熟的剧本再排一边。
演江滨柳的男生是整个团里年纪最大的——二十岁,被团里尊称为大师兄。大师兄复读了三年,今年大约是最后一次尝试了。在被老刘板直接怼‘你也没几年能演了’以后,再重新演和云之凡重逢的场景时,演云之凡的女生还没进门,他突然就哽咽了下。
全场的目光刷刷地就集中在他身上,大师兄没忍住,眼泪啪嗒就掉了下来,紧接着很快说了句对不起,从床上起来飞快地冲出排练室。
男生的举动催化剂似的,没一会儿演云之凡的女生也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几个少年也跟着红了眼眶,又倔强地不肯掉眼泪下来。
老刘板看着男生跑出去,愣了下,回过头就看到一排人除了鹿念其余眼睛红的都跟兔子似的,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模样。
“.....唉,”老刘板摸了摸没剩几撮头发的后脑勺,有些烦躁,“行了行了,今天练到这,散了吧。”
一伙人本来也无心再练了,得了赦免令就立刻开始换下服装,放服装的地方簇拥起来,有些挤,鹿念在后面 ,刚想找个地方挤进去,就被老刘板叫住。
“鹿念,”老刘板朝她招手,“你留一下。”
鹿念回过头应了声,乖乖走到一边等着大伙走。
她大概是团里唯一一个想继续练的人了——鹿念又把刚刚自己排练的样子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总觉得还有哪里和自己看的演出不对味儿。
杨子鹤换好衣服,冲她挤挤眼,鹿念挥了挥手,示意少年自己回去。
一伙人终于稀稀拉拉地散去,老刘板才背了背手,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表情很乖的小姑娘,很沉地叹了口气。
“知道老师为什么要留你吗?”
鹿念眨眨眼,一副虚心请教的样子。“因为孩子还有很多地方演得不好。”
“不是,”老刘板表情有些忧伤,“因为你脸皮厚。”
鹿念:“......”
“干这行,”老刘板长叹了口气,语气有些颓,“脸皮不厚怎么行?”
“这年轻人,心比天高,气傲得很。”老刘板看着学生离开的门,感慨,“他们现在能跟我发脾气,等未来进了剧场,拍摄的时候,跟谁发脾气去?”
“觉得委屈,就甩脸子不干了,要找地儿哭了。”男人表情有些落寞,“你要是放剧场,那就是分分钟换人的事儿。”
“你委屈,不想干了,大把人等着你挪位子。”
莫名其妙的,鹿念突然想起了那天自己看到,傅亦安被一行人围着劝酒的场面。青年像是极其适应那个场合,脸上的笑意,举杯的动作,饮酒的神态,都让人看不出一点儿反感,也不带任何反抗的情绪。
他也是怕有大把人等着他挪位子吗?鹿念忍不住想,如果他喝醉了,会不会也像老蒋一样抱着茶壶把委屈发泄出来?
老刘板也不知道这小姑娘在想什么,只是一副很认真思考的模样,便觉得她把话听进去了,心情也好了些。
“行了,”老刘板声音又重回平常,戳了戳鹿念的脑袋瓜,哼了声,“你还有点儿自知之明——演成那鬼样,出去不要说是我的学生。”
鹿念思绪抽回来,立刻一副我心痛了的表情,老刘板从来不吃她这套,逼着小姑娘就从头到尾的又把疯女人的角色顺了一边。
剧场外的一轮月拨开层层云雾,排练室的灯到了夜里十一点才正式熄下。
老刘板到最后,还是对鹿念的表演不满意,但终于对她提点了几句。
“你到底要演的像谁?”老刘板对她说,“你要演的像哪一版?疯成什么样子?”
“你自己就是疯女人,你要像谁?你自己就是疯女人,你会觉得自己疯吗?”
“疯女人要找刘子骥,”老刘板意味深长地念叨,“你是疯女人,你要找谁?你心里到底认不认可这个角色?”
“她们演过的疯女人是她们,你是拿不走的。”老刘板最后告诉她,“你得演出自己的疯女人,你明白吗?”
这些话旋转木马似的在鹿念脑袋里起伏很久,她思索到半夜,才明白自己出不来的情感叫失去感。
她过的太幸福了——陪她吃酸汤面的朋友就在身边,她的父母,家人,老师都很爱她,她没体验过失去是什么感觉,也没有疯女人那种找寻刘子骥的迫切感。
她可以在大脑里欺骗自己相信这个角色,可是经历告诉她她没法懂这是什么体验。
鹿念倒在家里柔软的床铺上,望着天花板,莫名其妙地又想起了傅亦安。
这个青年最近失去的够多了吧,鹿念想,失去一个漂亮姐姐,失去爱情,失去对伴侣的信任感。
鹿念挣扎了下,还是决定向青年虚心请教。
这会儿已经接近凌晨一点了,鹿念也没想着要对方立刻回复,只是把信息发出去。
【鹿黏黏:傅老师】
【鹿黏黏;请问什么是失去感】
然而那边几乎是秒回。
【傅亦安:小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