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穿得倒是干净。有的脸上长了青春痘,有的没有。长相各有各的不一样,但都是一样的崎岖坎坷。
他们一边抽烟一边往这边吹几声口哨。
小孩儿一接触他们的眼神,头垂得更低了。
这边谢奶奶镇定而理智地微笑道:“晓军都说不是阿琢……”
“他就是个怂蛋子,挨了打也不知道说。黄老二的媳妇还能骗我?”
“是不是看错了……”
“大家都这么说,难道大家都看错了?”
……
阮糖一目了然,早已洞悉了真相。她在小四眼耳边悄声问:“是他们打你?”
小四眼下意识点了点头,脸都恨不得能埋地上,肩膀微微颤抖,抬手抹了把眼泪,只是不说话。
得了准话,阮糖看了看自己的小蹄子,勉为其难地拉了拉喋喋不休的中年女人,“阿姨,真不是谢如琢打他的。”
“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懂什么?”
“我什么也不懂,但我很智能。”她的蹄子往不良少年那边指了指,说:“打人的是他们。小哥哥不说,就是怕被报复啦。阿姨只当不知道,每天接送小哥哥放学就行了。”
此时,中年女人想起谢如琢的模样,又瞅向那几个少年,当即认出——他们都是跟着爷爷奶奶或外公外婆生活的留守儿童,父母都在外地打工,家里老人管不了他们。
对方见她看过去,立马回以挤眉弄眼的挑衅,她一时怒上心头,眼神四顾,抄起谢奶奶院门内的一把大笤帚,就冲了过去。
“就是你们打我家晓军?”
“草,明明是谢如琢打的,阿姨你可不乱讲!”
“草了,你居然敢打老子!”
“你儿子就是欠打!他长那么个样儿,还爱打小报告,打的就是他!老子下次还打!”
“上!”
“死肥婆……”
“老虎不发威,当老子是哈喽开题啊!”
……
他们脸上或轻或重挂过彩,此时面对中年女人舞得虎虎生风的笤帚,愣是没讨着好处。
没多久,中年女人的丈夫也来了,他身形魁梧,一年凶相,侧脸有疤。
“就是你们欺负我儿子?”
……
“都是误会,都是误会。别揪,喘不过气了要,叔!”
“是谢如琢打的,我们和你儿子无冤无仇,打他干嘛!”
……
“你们再敢欺负李晓军,老子打断你们的腿!”
一阵兵荒马乱。
周围人。
“算了算了……”
“都是孩子,别打出什么好歹。”
“别出什么事儿……”
“你们几个,赶紧道个歉吧……”
“你们两个大人,欺负几个毛孩子算怎么回事儿?算了吧。”
……
一通撕罗,男人骑着他的摩托车走了。
中年女人理了理微乱的打过摩丝的头发,走了过来。
李晓军揉了揉眼睛,吸了吸鼻子,低声同阮糖说:“谢谢你。”
又同谢奶奶道歉。
随后,中年女人又问李晓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李晓军闻言,脸色霎时苍白,又一声不吭了。
中年女人像是拥有变脸绝技似的,陪着笑同谢奶奶道歉,又说:“你让我见他一面,问问他,我们晓军到底怎么回事,那几个狗崽子为什么打他?”
李晓军嗫嚅,“不了吧?”
“你个怂包,我不问清楚,你让人白打?”
李晓军又不敢说话了。
谢奶奶对外人一向慈和,“也行。这孩子也怪可怜,我今天一大早才蒸了包谷粑,该好了,给晓军拿两个回去吃。”
“那怎么好意思……”
“都是街坊邻居,别客气。”
于是,三个人和一只草泥马走进了院子。
雪梅街是一条居民街,都是古建,由官方补助资金修缮过,密密挤挤地挨在一起,像是十几年后人来人往人山人海的旅游景点——古街。有的人比较有商业头脑,就支开门面,开了茶馆、食肆、花店、瓷器店、小书店、小卖部。
唯有谢家的房子在青梅街街尾,是一个面积不大的四合院,拥有独立的院落。
他们一进门,就是一条青石板路,中年女人跟着谢奶奶一边往里走一边寒暄,恭维她院子侍弄得好,花儿都开得漂亮。
阮糖走在李晓军旁边,体内数据流紊乱,心跳狂乱。
在此时,她想起她还活着的时候,看过的一个作家写在书里的话——爱想象中的人容易,可当他们来到你的面前,爱他们就变成了一件困难的事。
她和谢如琢哪怕曾经同窗三年,却几乎没有交集。
此时,初中时代的谢如琢该是什么样子?
假如是此前一直暗恋他、自带滤镜的她,一定说,哪怕男神小时候也都是体面的、帅气的、仿佛善财童子下凡一样粉妆玉琢的小正太。
现实一点。
他可能是个小胖墩儿,可能是个小黑蛋,可能脸上长满青春痘,可能是个中二沙雕少年……
她有点彷徨,也有点慌。
同时告诫自己——
不要那么肤浅,不管长成啥样,他都是你心目中的那个白月光少年啊!再过几年,等他上高中就帅倒一片了!
你就又可以了。
各种思绪间,转过一个花架,便见几竿青翠欲滴的翠竹下,一个少年身姿笔挺地坐在窗前,安静地看书。
他肌肤白皙,俊秀的侧脸有几分稚气,在透窗而过的曦光下,比荧幕上的童星还要精致漂亮几分。
只眉眼间并没有高中时代的温暖,也没有成年后的优雅成熟。
他只是,干净,冷漠,漂亮。
自成一道风景。
“阿琢——”谢奶奶扬声喊。
少年仿若未闻。
“李三娘带晓军来问你个事儿。”
他这才抬眼看过来。
阮糖顿时酥倒在原地,恨不能在地上打滚儿。
哪怕和想象中的阳光可爱小正太不一样。
她腿软了,内心的声音鸡冻得语无伦次——
我我我我太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