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神奇的是,他并不觉得她蠢,反而能领会她的用意——故意说出违反常识的话,不是因为蠢,不是因为缺乏常识,而是因为那样气人效果更甚。
她在护着他。
——这个认知让谢如琢内心产生了一种十分陌生的情绪,这种情绪是生动的、真实的、陌生的,有一点酸涩的雀跃。
好像当他身处在荒原上被一望无际的黑暗挤压时,突然出现了一缕微光透过来,试图谴责黑暗强词夺理欺人太甚。
在她护他之前,他早已习以为常,反正每一天都是这么过,谁都觉得自己很对,错全在他,因为他不合群,和大家都不一样。
那些仿佛“看好戏”似的问候和教导,是这些自诩热心肠的左邻右舍、街坊邻居出于“同情”对他的“施舍”,早已像是一日三餐那样习以为常。
他低垂了眼对上阮糖莹润透澈的眼睛,目光柔和了些许,“没错。”
看向黄二娘时,又是一贯的冷淡漠然了。
“你!你们,还有没有一点教养?!”黄二娘胸都要气炸了!
“为什么阿姨自己都没有的东西,还要别人也做到啊?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
她故意拖长了声音:“泼妇?人不要脸天下无敌,阿姨世界第一哦。”
她那张草泥马的脸绽开一朵微笑,配合她本就喜萌喜萌的脸,讽刺效果更上一层楼。
不等黄二娘反击,就到了岔路口,不同路了。赶在黄二娘反击前,阮糖说:“阿姨再见哦。”
说完,三瓣嘴一撅,冲她做了个鬼脸:“略略略……”
愣是让黄二娘哑口无言。
怼完人的阮糖通体舒泰,头顶兴奋地冒出俩气泡框:[草·怼人小天才·泥马]
[谁还不是个怼怼呢]
和黄二娘分别后。
谢如琢把阮糖从腿上撕下来放一边,“离我远点,好好走路。”
阮糖软乎乎地应了一声,“好哦。”
她跟在谢如琢旁边,一步一步,走得很有草泥马的喜感。
“我觉得你不要在意她讲的话。”
谢如琢:“本来就没有在意。”
阮糖“啊”了一声,有担忧地说:“是我做多了吗?我好心办坏事了?”成年人那一套处事的规则和标准,阮糖从来没适应过。
一阵沉默。
街上是行人的热闹和拥堵,间杂着各种车子的鸣笛声,和店铺里播放的流行音乐。
就在阮糖以为谢如琢不会回答时,他冷淡地出声,“倒也没有。”
阮糖眼睛倏地一亮,“嗯?”
谢如琢总结了一下自己内心陌生的情绪,言简意赅,“很爽。”
“哦哦,那就好啦。”阮糖点点头,“我是你的系统,是一只莫得感情的草泥马,你有事可以和我讲哦,我不会和别人讲的。”
谢如琢双手插在衣兜里,半耷着眼,有种少年人独有的别扭的冷漠,“哦。”
阮糖头顶气泡框。
[今天也是老公很冷漠的一天呢]
谢如琢一眼瞥到,脚步一顿,差点摔倒。
“老公”两个字,他知道是什么意思。他也自认为看透了那些成年人的婚姻,要么是年纪到了搭伙过日子,要么就是为财、为色抑或是为名,各有各的利益算计。
但在这个年纪,少年人对异性总有一种朦胧的、美好的好奇与向往。
他们已经在上生理课了。
有的男生还会偷偷背着大人租碟看片儿。
谢如琢从来都不感兴趣。然而,此刻,阮糖头顶频繁出现的这两个字,却让他耳根隐隐泛红。
明明她只是一只草泥马。
他扭开头,看也不看阮糖,酷酷的样子,盯着对面店铺里洁白的羊驼玩偶,“知道了。”
阮糖顺着谢如琢的目光看过去,“你很喜欢毛绒公仔吗?”
“没有。”
“不用介意大众对性别的刻板印象的,你要是喜欢就买叭。”阮糖真诚地建议,“但是如果你要抱着它睡觉,不如抱我。”
谢如琢耳根的烟霞隐隐有朝脖颈面颊蔓延的趋势,他说:“给我爬。”
在青梅镇的方言中,“爬”有滚的意思,但比滚多了一丝调侃和打趣,适用于朋友间的互动。
阮糖:“好的呢。”
头顶气泡框——
[一不小心就浪过头了]
[正太版男神太可爱了呜呜呜]
[想rua[图]]
图片是阮糖幻想的谢如琢被自己rua头发时露出的恼怒羞涩的样子。
谢如琢:“……”果然不是什么正经系统。
他往前走了几步,“离我远点儿。”
阮糖头顶:[唉...]
口里:“好的哦。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宿主的需求最大呢。”
之后,他们去了当地一家比较好的服饰品牌店,谢如琢去试衣间试衣服,阮糖像个人一样坐在沙发上等他。
期间,化了妆的售货员小姐姐很喜欢阮糖,在阮糖的小脑袋上撸了很多把,还相互用翻盖手机拍照,轮流和阮糖合影。
阮糖……就缩脑袋怂着。
谢如琢从试衣间一出来,她连忙奔过去抱住他的大腿,脸在埋在他腰侧直蹭。
几分钟后。
谢如琢双手插兜走在前面。
阮糖一个小个子走在后面,两手各提几个口袋,健步如飞地跟在谢如琢身后。
仿佛大胖展翅。
身后,偶尔飘过几个声音。
“你们看到那小东西没?是之前新闻里报道过的智能玩偶,太可爱了!”
“我这里有图!”
“嗐!都是刚刚那个试了又不买的顾客,不然我也能合影一张了!”
“想抱!”
“想rua!”
“嘿嘿嘿,摸起来很舒服的,身上也没毛,跟摸猫咪肚皮一样。”
“那小男生长得也帅啊!就是看上去酷酷的。”
……
谢如琢本以为阮糖该很嘚瑟,转眼一撇,却见她头顶的气泡框里内容和“嘚瑟”大相径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