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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阮糖整只草泥马都仿佛被定在了原地。

此时,她体内的程序跑至新的节点,涌现出新的数据。

【触发关键节点】

【由于系统草泥马的科技程度远超该世界,为保证关键事件不被系统草泥马扰乱,暂时限制系统草泥马一切功能,系统草泥马将被迫进入瘫痪状态,所有技能都将失效】

于是,阮糖只来得及对谢如琢说一句“哥哥,我被迫瘫痪了”,便站在原地一动不能动了。连眨眨眼转转眼珠子都办不到。

谢如琢摸了摸阮糖的头,朝教室走去。

夜风轻轻地将门缝吹开了些许,透过门缝,他的目光穿过被灯光照亮的濛濛细雨,对上一双无助而伤痛的泪眼。

她正祈求地看着他。

而他一步一步走近。

细细密密的雨丝飘落在他身上,他的步伐不紧不慢,像是名士在闲庭信步。

在这一刻。

他没什么感觉,内心没有正义的愤慨,也没有道德的谴责,像是一汪水一样平静。

俞江孜的眼中,却升起了希望的光。

阮糖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也许,她生前看到的那些流言因今日而起。她不是一个信仰正义的人,也分不出心神去怜悯被欺负的女孩儿,她只想到了生前从网络上曝光的大量丑/闻中看到的谢如琢的遭遇,迫切地想要张口想要阻止他。

别去!

这也许是你一生悲剧的开端!

我们避开它好不好?

忘了拿伞也没关系,我们可以在路上买一把!

……

内心有太多的话没有出口,只能焦急地望着他那离补习教室越来越近的瘦小身影。

俞江孜眼中的光越来越亮,声音越来越急切。

“救我!救我——”

一声又一声,伐踏着她的斯文男人此时脸上青筋暴突,原本偏白的皮肤都泛出野兽的红晕。

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看向门口。

门被一个瘦小的学生推开,微冷的夜风从外面灌进明堂堂的教室。

是那个平时孤僻寡言、和班上所有人都合不来的男学生。

哪怕过去两周似乎有所改变,他依然是孤僻的、不爱说话的,性格依然不讨喜。就算不再是被所有人欺负的对象,他也从不答应同学的邀约,并没有十分融洽的同学关系。

他没有十分要好的同学。

就算有也没关系。

不过是一群毛孩子,天才如他,自然知道怎么操控这些涉世不深的学生。

因此,梁老师非但不慌,反而严厉地盯着他,“滚出去!”

谢如琢没打算救俞江孜,他只是淡淡地说:“我忘拿伞了。”

而后,他越过光腚的梁老师,不紧不慢地走到窗前,从防盗网上支棱着的木板上拿起一把伞,又不紧不慢地走向教室门口。

俞江孜眼中的光开始寂灭,她闭上了眼,在这一刻,有一种想死的感觉。

这是一件丑事。

她好想有个人救救她。

她不断地呢喃,“求你,求你救救我,谢如琢……”

声音越来越沙。

但她没想过,梁老师是一个成年人,谢如琢只是一个瘦小的初中生,一个初中生,要怎么和一个成年人抗衡?

梁老师并没有把谢如琢放在眼里。

他只是厉声道:“拿了东西就赶紧滚!今晚的事,敢泄露一个字,我让你在学校混不下去!”

谢如琢没理他们,越过他们走了。

在这时,俞江孜和梁老师都意识到——他可能真的是一个有问题的孩子。遇到这样的事,他是如斯平淡,没有任何恐慌,平静得令人有些渗然。

走了没几步,他在廊檐下回头,问俞江孜,“要我帮你报警吗?”

俞江孜知道此时的自己和梁老师什么状态——早在谢如琢回来之前,丑事便已发生,是无法改变无法挽回的了。在这时,也不知道为什么,谢如琢回头的那一瞬,梁老师的状态竟越发勇猛,一丝儿没停地加紧了进攻。

她看不见梁老师脸上的贪婪、餍足、得意之色。

她只是咬紧牙不敢溢出那因持续不断的撕裂产生的痛苦而破碎的音节,眼泪糊住了她的视线,听见报警二字,她下意识地摇摇头,嘶哑而崩溃地哭喊:“不要——”

在这时,谢如琢点点头。

他本来要走了。

但身后俞江孜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梁老师却越来越猖狂,“你去报警!你去报!老子等着!你看看她父母是恨我还是恨你!”

在这时,谢如琢想起了他的母亲。

那是在他很小的时候。

他的母亲知道他的天赋,从来不肯遏制他的发展,反而尽一切努力去培养他。他曾经和她交流过社会运转的规则。

他的母亲说:“有时候,你知道规则是这么运转的,并不意味着你要去违反它才算得上明智。存在即有道理。规则的存在,譬如法律、社会道德,其实都是大家共同约定的规则,只有大家都遵守、维护规则,我们的生存环境才能更安定。规则的产生,说到底,也都是为了更好地生存。毛之不存,皮将焉附。假如大多数人都藐视规则,那这世界将是怎样的一个人间炼狱?”

他知道他应该做点什么去救俞江孜,但他不是很想救。

可比起俞江孜,他更讨厌梁老师。

于是,在梁老师凶狠得意的目光中,举着伞的少年在雨中停顿了几秒,又去而复返。

梁老师双目出现震惊之色。

下一瞬,瘦弱的少年收起伞,锋利的伞尖掠向他的双眼。

梁老师不得不躲。

他甚至来不及拉上裤链,就抓住了少年的伞。

雨越小越大,从羊毛细雨,渐成滂沱之势。

逃脱梁老师桎梏的俞江孜跌跌撞撞地往外跑,雨水重(zhong)刷下,斑驳的红与白蜿蜒被稀释,滴落在庭院的水泥地板上。

像是一曲破碎而无助的哀歌。

谢如琢的拳脚落在梁老师身上,跟挠痒痒一样,他被这个撕开了面具的男人一把掼在墙上。

紧接而来着,是左右开弓的两个巴掌。

少年白皙精致的脸蛋蓦地红肿起来,木木的,隐约有些刺痛,耳朵“嗡嗡”的,连教室外“哗啦啦”的雨声都变得有些隐约。

就在梁老师要有下一步动作时,谢如琢用尽全身的气力,一脚蹬在他尚且怒气勃发的第三条腿上。

梁老师捂腿痛苦地口申口今一声,谢如琢当即拿着伞跑出教室。

梁老师缓过一阵劲儿,目光凶戾地追出来。

当谢如琢跑到阮糖身边时,阮糖的瘫痪状态立即解除。她把书包递给谢如琢,在狭窄逼仄的巷子里,跑过双腿直抖的俞江孜时,她身子一矮,把她背起来跟上谢如琢的步伐。

俞江孜脸上是红肿的,裙子上都是雨水没能冲洗干净的斑斑点点的血迹,细瘦的腿上像是打翻的颜料瓶,青的青,紫的紫,红的红,甚至膝盖处还破了皮,渗出血丝。梁老师没追出几步,就关上了院门。

跑了一阵,见梁老师没再追,谢如琢才停了下来,垂头喘着气。

他摸出了手机。

俞江孜惊恐地看着他,“你要干什么?”

少年的嗓音质感沙哑而冷漠:“报警。”

“不要。”她艰涩地说,身上到处都是痛,“求你别说出去,要是让别人知道了,我怎么做人?我回去会把事情告诉我爸妈的,他们会处理。”

阮糖想起谢如琢上个世界遭遇的一切,即便张口,一句“哥哥,你一定要报警”怎么也说不出来。

谢如琢依旧摁出了报警电话。

俞江孜哭着,嗓子早就沙了,说起狠话来仿佛字字泣血:“谢如琢,谢谢你救我。求你救人救到底好不好?我是女生,发生了这种事,一报警就所有人都知道了,周围的人会怎么说我?你不是在报警,你是想逼死我!假如你报警,我就跳楼自杀,并留下遗书,说害死我的人是你!”

谢如琢撩起眼皮睨她一眼,脸上身上被梁老师打到的地方针扎一样的痛。

他嘲讽地冷笑一声,收起手机,“随你。”

说完,他单肩背着书包,带着阮糖走了。

俞江孜的发言,让阮糖有点迷茫了。

在她生前,她看到的黑料只说了谢如琢在初中时代性格阴沉孤僻不受欢迎、还强女干了女同学。

但是,爆料中并没有太多详细的细节。

此时,阮糖甚至无法判断是报警导致了流言的产生还是不报警产生的流言。

假如她干涉了,她到底是促成了既定命运的走向还是帮助他避开了灾祸?

她想起了俄狄浦斯的故事。

于是,她对此事保持了缄默。

她只是问:“哥哥,你还痛吗?”

谢如琢:“嗯。”

“家里有跌打损伤药吗?没有的话,我们要去药店买一点,现在药店应该还开着门。”

“嗯。”

“哥哥,我觉得你刚刚好勇敢,好棒!一般小孩儿碰到这种事,要么走不动道儿,要么转身就跑的!”

“嗯。”

“书包给我叭。”

下一瞬,谢如琢的书包挎在了阮糖的双肩上。

回家后,谢奶奶看到谢如琢身上的伤,正要骂他,阮糖便把事情一五一十同谢奶奶讲了,并向谢奶奶复述了俞江孜对谢如琢说的话。

谢奶奶是在青梅镇长大的,虽然是老师,也经常看诗集读书,内心仍旧有一点光尚未泯灭,但她毕竟还是封建保守的。

她十分认同俞江孜的做法。

“那孩子真是造孽啊,但她说得没错。这事儿不能让别人知道,更不能报警,否则那小姑娘能被唾沫星子淹死,这一生就毁了。这事儿,还是让她自己和家里人说吧,明天我给他们送点东西过去慰问一下。你们嘴巴也严实点儿!”

俞江孜回家之前,在小河边儿简单地清洗了一下自己,一边洗一边呜呜呜地哭。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信赖的、喜欢的梁老师居然会对自己做出这种事。

她没骗谢如琢。

此时的她无助极了,哪怕她心里一直对父母颇有怨言,此时此刻唯一能依靠的也只有他们。

回到家。

她站在门口,门缝中透出房间里暖黄色的灯光,她心头一酸,只想有个人能搂住她让她大哭一场。

眼泪簌簌而落。

她捂住了嘴。

外面,不知道谁家的狗“汪汪”直叫,车子“呜呜”地从外面的街道开过,车前灯的光来了又走,令周围的环境显得明明灭灭。

她站在二楼。

门内,是她妈妈和爸爸声音。

“孜孜怎么还没回来?”

“应该是路上有什么事儿耽搁了吧?这孩子脾气是拧巴了点,但一直都挺优秀挺让人省心的。”

“有个事儿你听说没?”

“什么?”

“报纸上说的,说是城西有个女娃,被流氓混混给女干了。那女娃这一生可就毁了,将来还有哪个男的肯要她?”

“这么多人,怎么就她遭殃?肯定是那女娃自己不检点,穿得太暴露了吧?我就说现在的这些年轻小姑娘穿衣服打扮不行,那裙子和短裤,也忒短了,在街上打眼一看,全都是白花花的大腿,怎么不叫流氓惦记?”

“诶,这种不干净的女娃,就算将来结了婚,到了婆家也是矮人一头,一辈子的把柄都捏人手里头,不知道要受多少气呢!”

“说起来还是因为现在的女生不自爱……”

“幸好我们家孜孜也还算听话。”

……

俞江孜脸上的泪凝固了。

她打开门进去,于秀丽一惊,“哎哟,这是怎么回事?”

“和同学闹矛盾,打了一架,已经说开了。”

“诶,同学之间要友爱嘛,怎么能打架呢!你裙子上这是什么?”

……

俞江孜心头一拧,撒了个谎,“是月经,忘带……”

还没说完,就被于秀丽推进了卫生间。于秀丽低声道:“去去去,你爸还在呢,说什么月经?你一个女孩子,还知不知道羞耻了?”

于秀丽垂眸。

“我刚刚在外面听说城西有个女孩子被人……”

“这不是你该关注的事。你一个女孩子家家,打听这事儿干嘛?可别让别人听见,不然大家都说你不自爱不检点!”

“嗯,你出去吧,我想洗个澡。”

“也成。”

周日上午。

于秀丽和她的丈夫都去了店里,俞江孜一个人缩在被窝里,一边默默垂泪一边看着没有加老师的班群消息,群里面的同学都在夸奖梁老师。

【梁老师这样儿的,就是小说里的男主角嘛!】

【长得帅,又有魅力】

【我好喜欢师生恋,梁老师那么温柔,和他谈恋爱一定会很幸福】

【你在想屁吃,梁老师都结婚了!】

……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门口响起敲门声,俞江孜抹了把脸上的泪,门一打开,便看见了梁老师的笑脸。他穿着白衬衫,衬衫的下摆扎进西装裤里,勒出窄窄的腰身,脸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看上去就像电视里的社会精英,甚至像一些明星。

有别的邻居听见声音探出头来打量梁老师。

梁老师便温柔地微笑道:“我今天是来家访的,你父母在家吗?”

不想让邻居发现端倪,俞江孜压住心中的恐惧,“您请进。”

只这一句话,梁老师便知道,事情果如他所料,一切都尽在他掌握之中。

周日傍晚,谢如琢一到学校,周围人便对他指指点点。

阮糖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们的声音不断传入阮糖的耳朵。

“看见没?那就是谢如琢!”

“听说他昨晚居然在补习课结束后强女干俞江孜!”

“看到俞江孜脸上手上腿上的伤没?都是谢如琢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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