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背后说人闲话，被撞见以后陈凯尴尬地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去看沈云霄，句芒却一双眼睛一直在她身上打着转，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沈云霄连个正眼都不给句芒，反倒是句芒一直往她身上瞄。

沈云霄下楼的时候穿了件浅灰色的外套，很普通的那种，衣料熨烫平整得连个褶子都没有，双手自然而垂，指尖处的指甲贴着指腹修剪的圆润而光滑，十分粉嫩。她不笑的时候就有种冷艳美人的味道，正经得让句芒忍不住想扑上去亲她，看她露出点别的表情来。

但是不行，现在是沈云霄的工作时间。

句芒坐姿十分随意，大大方方地打量着沈云霄，陈凯不经意地抬起头瞄她一眼，轻咳了一声提醒句芒，但后者完全没有接受到信号。

“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被句芒盯得颇为不自在的沈云霄有些受不了。

陈凯将尸检报告详细地看了看，这是沈云霄在特调局的第一场解剖，不得不说她真的十分专业，尸检报告做的完全没有问题。不过沈云霄的用处可不单单在物证鉴定这里，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于是让沈云霄先回去，“行，你先回去，之后有安排我再通知你。 ”

“好。”

这里没她什么事了，沈云霄就先回去，句芒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以后，才凑到陈凯旁边看那份尸检报告。

尸检报告内容写得很详细，什么病理学检查内部检查，句芒虽然看不太懂，却依旧觉得沈云霄很厉害，尤其是看到检验人是沈云霄，她脸上有种无比自豪的情感流露出来。

见她看得仔细，陈凯挪揄道：“你看得懂吗？”

“说实话，看不懂，但觉得你们的法医很厉害，不仅人长得好看，字也写得漂亮，这尸检报告也做的极好。”句芒如实说道，开始发自肺腑地称赞起沈云霄来。

陈凯笑得眼角褶子都出来了，指着句芒说：“我发现你这人吹捧的功力也不比我差。我跟你说，之后你要见她出外勤，你还得夸她，那办事啧啧……利落！我一男的都服！”

看得出来陈凯是真的拿沈云霄当宝，都开始在句芒面前吹捧沈云霄了。可他要是知道句芒跟沈云霄认识，不仅认识还有很不一般的关系，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听陈凯夸沈云霄，句芒也骄傲地扬起了下巴，脸上笑意盈盈。

尸检报告出来以后，已经确认尸体上的所有咬痕是来自于人齿咬合撕扯了，包括那颗遗落的牙齿，也已经准确鉴定出是人的前磨牙。

陈凯第一次遇到这种案子，说妖也没有妖气残留，说鬼也不太像，毕竟鬼没有实体，但要是猜测是普通人吧，那更不切实际，他不信普通人能吃掉一大半的人，还能跟骨头一块都咬碎了。

他有些苦恼，两天了，这案子都没有进展，案发现场没有目击证人，由于尸体是扔进垃圾桶里的，加上那地方也比较乱，第一现场早就被来往的人破坏了，许多痕迹都已经被抹去了。

最开始的时候陈凯不太想接这个案子，但上面已经转过来了，他也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给他的时间只有半个月，半个月必须解决这个案子。

所以他在不能确定是鬼作案的时候，依旧找了管辖组的人来协助，毕竟他们见识的，总比普通人要多。

陈凯放下报告，满面愁色，抬头问句芒：“以你目前的判断，觉得这是妖作案还是鬼作案？”

句芒对这个案子的了解比较少，但在去解剖室看过沈云霄的解剖以后，她已经确定这不是厉鬼作案。

第一：鬼能伤人，但没有真正的实体，吃人这种事是不可能的。

第二：就算厉鬼转性吃人，他吃一半丢一半在垃圾桶里也没有理由，厉鬼杀人是有目的性跟报复性的，在哪杀的就扔哪，行为猖狂且张扬，巴不得让所有人都看到尸体。

她肯定道：“不是鬼。”

“这么肯定？”陈凯皱了皱眉，说：“那万一是就鬼呢？我们已经检查过尸体上没有妖气残留，目前已经能排除是妖作案。”

句芒低下头继续吃花生米，手里花生壳捏的脆响，“我说了不是就肯定不是。”

陈凯本想着不是妖就肯定是鬼，结果现在句芒又排除了厉鬼作案，这下案子变得更麻烦了。

陈凯身体往后靠进椅背里，一直在思索着案件侦破方向，始终不敢往活人身上想，但他又想，不是妖也不是鬼，万一真的是人呢？上面把这个案子之所以交给特调局，也是因为他们觉得不可能是人作案，加上现场的痕迹实在太乱了，现在特调局也排除了妖跟鬼作案，剩下的就一个选择了……

陈凯面色有些发白，直愣愣地看着前方，倒吸了一口气，“我不敢想……”

“啥？”句芒微微疑惑。

反正句芒也不管活人的事，排除了厉鬼作案她就不去想别的了，等之后确定了事厉鬼作案，她才会动手。

陈凯将目光移到句芒脸上，说：“我有些不敢想，这万一是活人干的，那实在太可怕了。”

听了他的话，句芒忽然愣了一下，呆滞了一瞬后，藏在记忆深处许久未曾翻出的记忆逐渐开始冒出了点头，她急切地想去抓住那刚露出的一点苗头，结果忽然间让它溜走了，硬是没想起来自己刚才想到了个什么东西。

句芒懊恼地一拍脑袋，丧气道：“算了，我想不起来。”

陈凯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总觉得句芒好像知道点什么，于是略微激动了一下问，期望从句芒这里找到突破口，于是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句芒脑子跟被浆糊住了似的，怎么都想不起来，直觉让她觉得刚才脑海里一瞬间闪过的东西很重要，可偏偏就是忘了，“我给忘了，等想起来了再跟你说。”

“哦，也行。”陈凯略显失望地点点头，看来暂时是没有什么突破了。

句芒在办公室里坐了一会儿，外面的人进来叫陈凯过去，陈凯跟她说了几句后就出去了，办公室里静悄悄地就剩下了她一个人。

花生壳在手里攥的脆响，小半袋的花生被剥了个一干二净，句芒手边上搁着的小碗已经满了，花生米外面的那层皮衣被她剥了个干净，一颗颗白白净净的小胖子叠成了一摞。

她暂时还不能走，一来是因为特调局这个案子没什么眉目，反正她闲得慌，留下来帮陈凯好好想下思路也好；二来呢，她想等沈云霄下班，这好不容易跟心上人见着了面，还没说几句话就又得分开，她不甘心。

于是一下午就待在了特调局，陈凯也不知道去哪了，她出去找了一圈也没见着人影，想去楼上看看，又怕打扰了沈云霄，就在楼下晃悠着，看着其他人在为各种案子忙得焦头烂额。

除了这个案子，特调局同时还有别的玄案堆在手上。按照人界的区域划分，特调局是负责了一个省的玄案，案子有所积压也算正常，关键是特调局还缺编严重，句芒也不知道他们平时外勤是怎么出的，出外勤的时候，特调局里面是不是只剩下一个门卫了。

她甚至在想，要不要等陈凯回来了，跟陈凯商量一下，她兼职给特调局打工算了，反正她也不用怎么睡觉，别说996，就是007都行，而且她保证工作效率极高。

就是不知道陈凯怎么给她算工资……

这个想法刚出，句芒就已经在考虑工资的事情了 。

此刻还在市局交涉的陈凯冷不防地打了个激灵，忽然间后背一寒。

管辖组的人都知道句芒去了特调局，眼看着去了半天了都还没消息，心想着特调局那边该是有什么麻烦的案子了，奚畅私下戳一下句芒，问她要不要支援。

奚畅：「案子棘手吗？要不要支援？」

句芒手机振动了一下，掏出来看到是奚畅的消息，问她要不要支援，于是回复：「不必，没确定是哪种案子，有需要我找你。」

消息发出去过了一会儿奚畅才又发了信息，就一个字，「好。」

眼看着都太阳下山了，也没见着陈凯的人影，句芒嫌无聊，回去靠着办公室沙发拿手机玩消消乐，玩了没一会儿她忽然间倒头就睡着了，手机还虚虚地握在手里。

鬼族只要精气不受损，通常是不需要靠睡觉来恢复精力，睡觉这种事情对他们而言本身就可有可无，可句芒忽然间就睡着了。

其实说是睡着却也不像，句芒觉得自己更像是忽然间进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身处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海里，周围是参天的粗壮大树，树干上覆着青苔，抬头的时候也只能瞧见笔直通天的树干，上头被浓色的白雾笼罩住，视野不可见。

句芒漫步往前走着，脚下的泥土真实无比，略带着丝丝土腥气。

她一直往前走，丝丝白雾透过她的指缝、发隙，烟雾般缭绕在身周。

直到对面凭空出现了一个人。

是个孩子，她身上穿着脏兮兮的破布衣服，赤着双脚踩在地上，两条细嫩的手臂上满是伤痕，漆黑色的长发乱糟糟地夹杂着泥土，再往下是一条同样脏兮兮的布条，布条蒙住了她双眼，本该有着双眼的地方却凹陷着。

正一晃一晃地，朝着她走过来。

看着这个孩子，句芒心头瞬间一跳，总有种下一秒就会跌倒的错觉，但是那个孩子每一次都稳住了身子，慢悠悠地从远处过来了。在经过句芒身边的时候，句芒下意识地动了下手指，似乎想要去拉住她，奈何脚步像是被钉死了，手也无法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