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清明的这番话将监察院官员简直送上了集体高潮,金銮殿中人声鼎沸,叽叽喳喳宛如闹市,明明这些人穿上官服皆是衣冠楚楚的人上人,但在权势与利益面前,却都露出了丑陋的嘴脸。
黎清明矛头直指沈万山,而沈万山又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一时间喧哗过后竟无人敢出言,所有人都将探究的目光投向了沈万山。
这目光火辣辣地射在沈万山身上,照的人无所遁形。
沈万山什么时候在金銮殿中受过这种气,他冷眼盯着黎清明,骂道:“本官行的端坐的正,你们这些什么都不知道的文官说个屁!每天只知道上折子参奏百官,我看你们监察院这群人才是南邑的蛀虫!”说完,沈万山还不解气,他将头上的官帽一扔,面色铁青,跪在了顺帝面前:“陛下,微臣鞠躬尽瘁,于李燃案中万分不敢松懈,如今却仍被小人所疑,实在心寒,如今还请陛下容许微臣告假家中,此案移交他人,以证清白!”
沈万山为人刚正不阿,他一气之下辞官都不是可能的事情,如今只是告假闭府,同沈万山有些交情的官员都不算惊讶,毕竟就老沈这个倔脾气,能说出什么话都不算震惊。
顺帝面色凝重,半晌后,他道:“廷尉沈万山,办事不力,李燃案迟迟未果,罚其禁闭于府,此案移交奉常谢韩。”
哗
满朝喧哗。
奉常谢韩公可是两朝元老,他比丞相苏郎仪都还要年长几岁,可以说论地位,谁也比不过九卿之首谢韩。
可就是这样一位手握重权的谢家家住,在苏郎仪上位后被逼的节节败退,如今更是闭门不出,听说这谢韩公沉迷于修仙之道,每日在府中寻仙问道,不问世事。
早先时候定北王还曾登门,想要拜访谢韩,但那日傅九襄却是连谢韩面都没见到,刚进门,喝了一盏茶,就被谢家的下人客客气气地请了出去。
顺帝怎的,突然就提起了谢韩?
金銮殿官员百思不得其解,站在首位的苏郎仪面色不变,一副风雨不动安如山的镇定模样。
下朝后,覃隽紧跟在苏郎仪身后,这位年轻的官员政治嗅觉敏锐,他知道,顺帝绝对不会是心血来潮提及奉常。
要知道,奉常存在的最大意义,就是带领九卿官员牵制丞相。
“老师,今日朝会陛下提及奉常,这可是重新启用九卿的信号?”
苏郎仪掀了掀眼皮子,“天下官员皆陛下臣子,陛下圣心,不可揣测。”他伸手拍了拍覃隽的肩膀,“松轶,为人臣子,只为了辅佐陛下,稳固江山,切记,不该有的心思,就不要有了!”
覃隽言辞逐渐激烈,“老师,陛下此举,无异于分您的权利……”
苏郎仪摇头,他的语气平淡:“松轶,你还没想明白。”
“老师,学生愚钝,还请老师直言。”
苏郎仪望着远处灰扑扑的天,不着边际的云,声音轻的仿佛随时随地都要被风吹散了,“谢韩活了这几十年,什么看不明白?当年他决定退出烛都这盘棋,如今就没有了回来重新执棋落子的资格!”
“当年他扳不正逐渐步入正轨的朝局,今日他依旧斗不过我。松轶,这盘棋下的太久了,几十年的光阴啊,多少人前仆后继地死在了这条路上,用鲜血和人命堆积起来的路,怎么可能走的到头呢?”苏郎仪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一声哀叹,他望着覃隽,眼神温和:“走上了这条路,就不能回头了,松轶,你是如此,我也如此,咱们师徒两个,早就没有回头路了。”
这一刻的苏郎仪卸去了属于丞相的无限风光,他就像是一位年长的老师,教导着尚且年轻的学生,那温和的目光下藏着岁月带来的往事,藏着命运齿轮转动下的无奈,无情而又决绝地推着人不断往前走,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催了岁月。
年轻的丞相司直朝苏郎仪行了个师生礼,他语气清朗:“老师,学生只知道如今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朝纲稳固,您是南邑之本,学生及南邑百官,皆要依仗老师,方能砥砺前行。”
风雪飘摇,这烛都的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落到头。
傅九襄被卷进了这场风雪中,沈万山,也被卷进了这场风雪中。
昭狱地牢,傅九襄在傍晚阴暗的暮色下,见到了沈万山。
穿着一身常服的沈万山少了平日里的冷硬,只是在见到傅九襄时,依旧没什么好脸色,他瞥了眼傅九襄脚边堆积的酒瓶,只觉得心头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