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顺着对方的额头渐渐向下,扫过她双目的下眼睑处,正是乌青一片,显然是昨日里的医治过程耗费了她过多的心神与精力。
季凭羽的心中泛起丝丝怜惜,抬起手来,想去触碰贺窕。
却在这时,对方突然动了一下,他立即收回了自己的手。
贺窕悠悠转醒,她困难地睁开双眼,抬手揉了揉双眼,然后从季凭羽的怀中起身。
她用着尚未清醒、充满慵懒气息的话语,和季凭羽打了个招呼:“早安。”
他的怀中一下子空了,连带着产生的是自己内心里上涌的失落之感。
“早安。”
迎着晨光,贺窕在一旁打坐调息了一会儿,让自己清醒一些。
“你感觉怎么样?”她问道。
“好多了,多谢你的帮助。”
“不必谢,我们这是礼尚往来。”
季凭羽看着贺窕,还算记得自己在对方丹田设下的禁制,尚封着对方一半的修为。
此时他的魔力已经恢复了一两成,于是便抬手为她解除了禁制。
“现在,你已不受我任何禁制。”
贺窕感受着自己完整的灵根,丹田中汩汩的水灵力缓缓流动至周身,又重新汇入,汹涌的灵力让她感受到无比的舒畅。
她问季凭羽,“接下来你要做什么?直接前往魔域吗?”
“嗯。如今我孤身一人,最好可以找个落脚的地方。你呢?有什么打算。”
贺窕抱膝坐着,目光发散地看向前方,喃喃道:“没有什么目标,大概就是当一个散修,在江湖上四处游历游历吧。”
“那看来,我们似乎要分道扬镳了。”
贺窕抬起头来看向季凭羽,只见对方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除却一身在日色照耀下隐隐发散的魔气,丝毫看不出他是一个无比暴戾的魔者。
她有些愣愣的,脑海中有一瞬的空白。
自穿进书中,她还从来没有过和季凭羽这样地对话过。
不是仇敌、不是道侣,不远亦不近。
就像是两个偶然相逢的朋友,坐在一处闲聊了几句,然后为着各自的事情各自东西。
下一次见面时,他们不会因为时间消逝而关系淡薄。
只消一壶清茶,两人又是相视一笑,接着上回分离前的话题,继续天南海北地聊着。
贺窕轻轻笑了一声,回答他:“是呀,我们就要分道扬镳了。”
“我还要打坐调息一会儿,便不远送了。”
“好。”
贺窕欲起身,季凭羽叫道:“等等。”
“什么?”
他抬手,掌心凝气对着贺窕的脸庞释放。
片刻之后,他放下手,“好了。”
贺窕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恍然问道:“你之前是不是改了我的样貌?”
“是,变化过大,怕别人起疑。”
“什么时候做的?我完全没有察觉。”
“那天我出关的时候便顺手做了,这个术法只针对外人,自己看到的还是原本的长相。”
贺窕笑道,“这样我出去之后,也不怕清心宗认出我来了。”
“是。”
她站起身来,还未想起如今的自己可以捏诀清洁,依旧是微微弯腰拍了拍衣摆粘上的杂草。
然后对季凭羽说道:“那我们就,后会有期。”
“嗯,后会有期。”
贺窕迈开脚步向前走去,季凭羽坐在那儿,目送着她离开。
待她走出去七八步的距离,他在身后突然叫住了她:“贺瑶!”
贺窕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向季凭羽,然后绽出一个在对方看来好看得不得了的笑容。
她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然而季凭羽却什么也没说,“无事,你走吧。”
他眼看着对方踩着细碎的光影,一路走出了自己的视线。
他觉得,随着对方的离开,自己的心也变得空荡荡的,让他闷闷的有点难受。
这种感觉,虽不及上一世的他遭受师尊与宗门的抛弃绝望,不及那断经绝脉的二十鞭疼痛。
却还是让他躁动莫名,惆怅莫名。
就像是他曾经无数次见过,对方从自己身边离开,而他却无可挽回。
这种念头无由来、无迹可寻,却仿若自己的确经历过的过去。
季凭羽从怀中取出一滴眼泪。
如果贺窕看到便能认出,这是她第九十九次轮回开始时,闭目落下的那一滴。
本该是脆弱的眼泪,却依旧光洁如初,阳光折射下闪烁着微弱的蓝色光泽。
季凭羽抬起手来,指间凝聚出魔气,编织出一根绳子,勾吊住那滴眼泪。
然后他又控制住这条奇特的项链,将之挂在了自己的颈间。
贴近胸腔的无息之泪,慢慢抚平他躁动的心脏。
到这时,他又有些后悔了。
自己应该问清楚,她的名字到底是哪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