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霜重,江知宜在殿外站的太久,连斗篷都生出了一层霜花,贴在身上,汲取着她身上仅有的暖意,但她还是执拗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不知又过了多久,殿门突然被推开。
满殿的光亮瞬间尽数漫了出来,正打在长廊下,映出江知宜那张冻到惨白的脸,乌润的长发、漆黑的瞳仁,仿佛都浸着水光。
闻瞻坐于上座,与她隔着极远的距离,却清楚的看见她站的笔直,丰肌秀骨、双肩如削,无边夜色隐于她身后,失了原本的浓烈。
江知宜忍着双腿的麻木,缓步走进去,跪地叩拜,“臣女拜见皇上。”
双膝与地面接触,又是一阵难忍的酸痛,但好歹殿内热气儿足,烘的她脸都有些发烫,身上也恢复了暖意,冻的麻木的四肢渐渐有了知觉。
而闻瞻却似没有听见她的话,将目光从她身上收回来,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手中的书页。
江知宜久久没有听到回应,这才抬起了头。
苏作榉木方桌前,台烛散下巨大的光晕,落在闻瞻脸上,收敛起他惯有的凌厉和棱角,整个人似沐在柔光之中。
“皇上,臣女……咳……咳”江知宜动了动唇,想表明来意。
但因为太过急迫,刚经受严寒的痛苦,这会儿彻底发作起来,弄得她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满殿只余下压抑的咳嗽声。
闻瞻这才放下手中的书,将手肘放在桌上,以手拄着下巴,似作无意的在她脸上扫过,不冷不淡的应道:“不允。”
他拒绝的太过平静直接,又如此理所当然,江知宜迷茫的跪在那儿,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既然不允,又何必叫她来这儿,为了看她在外头挨冻受苦吗?还是想看她无功而返的丧气模样?
她心有不甘,只当他是有别的顾忌才不答应,忙垂头许诺:“臣女只是担心姑母,想去看一眼,绝无它事。”
闻瞻眯眸睨她,面上扯出个笑脸来,从嘴角蔓延到眉眼,但嘴里说的话,却是沁着凉意的,如冬日里檐下的冰棱,“想见你姑母啊,尸首你见不见?”
此话一出,殿内众人皆是一怔,纷纷颔首低眉,放缓了呼吸,企图隐于大殿之中。
江知宜则猛地抬头,一双秋眸翻涌起波澜,带着不可置信,“你说过只要我愿意,你不会动我姑母。”
“你愿意,可是你姑母不愿意啊。”闻瞻直起身子睥睨着她,抿唇发出一声冷哼,“你姑母倒是有本事,不知在哪听到几句风言风语,就自以为手中有朕的把柄,巴巴的要来拿捏朕,想要给你换一条生路呢。”
姑母曾来找过皇上?还以把柄来威胁?
江知宜心中暗道姑母糊涂,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为她辩解:“姑母向来敬重皇上,今日之举只是爱护臣女心切,一时糊涂,臣女得了机会,一定会好好规劝,望皇上莫要怪罪。”
“规劝?”闻瞻目光一凛,挥手让殿内宫人退下,继而从座上起了身,一步步踏过长阶行至她跟前,俯身靠近了她,“哪如朕一剂哑药下去,直接让她再开不了口来的彻底。”
“哑……哑药?”江知宜低头默念,霎时明白一切正如她所担忧的,姑母突然哑了嗓子,并非吃错东西如此简单。
她不知姑母手中到底握有何种把柄,也不知姑母究竟跟皇帝说了什么,竟让他动了如此心思。
但对于她来说,她愿意牺牲自己,皆是为了姑母、兄长,乃至整个镇国公府,若他们受到损害,那她何必在这里经受羞辱。
江知宜细肩微颤,手指紧紧攥住被白霜润湿的衣衫,不顾闻瞻周身的阴戾,昂首直视他,眼中恨意更浓。
“既不想应承允诺,又要他人甘愿臣服,天下没有这样的好事。若皇上不肯应昨夜之言,那臣女也只能收回今日说过的话。”
“你以为你逃的掉?”闻瞻脸色微变,抬手握上她的后颈,逼迫式的拉进两人之间的距离,以面颊贴上了她的侧脸。
“那日问你愿不愿意,不过是扔些饵儿来逗逗你罢了,真当自己有资格跟朕讨价还价?你敢反悔,那愉太妃失得可不只是一副嗓子,朕要她和你兄长的性命。”
起初。
卿卿:我想见我姑母。
阿瞻:想见你姑母啊?尸首你见不见?
后来。
阿瞻:我想见你。
卿卿:想见我啊?你的尸首可以来见我。